她有時不相信眼前這個家夥居然寫出那樣的小說。她試著說出小說中的一些情節,或一段較好的景物描寫,讓他分析。他津津有味地講給她解說,這是他近年來拿手的活兒自然得心應手。
他是在一個月後開始熱情地賣弄起來的。他天真而自信地發揮著,一廂情願地與她談文學、談哲學、談創作、談世故人情,是意識激發了過多的言語,是言語由於慣性而一發不可收拾。
她很久沒有聽到過這樣的闊論,或許是從來沒有過。但她確實體會到一種思想,一種啟發,一種從未有過的精神享受。她有些著迷於他的言語。
他講話的時候最愛看她的眼睛,她的眼會隨著他言語的深入變亮變圓變得無比清澈而靈動,讓他不忍心停頓。他不講的時候最不敢看的也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仿佛會呼吸,冷不防吸一下,也不知被她吸走了什麼,他心跳加快,腦子裏滿是她的那雙亮晶晶的眸子。
她有時真想用電腦錄下他的言論。雖然他的語音並不是那麼具有磁性,但是他總是能從一個細微處入手,慢慢地步入一個廣闊的天地。讓你不曾想司空見慣的小事,有那麼多的邏輯那麼多的哲理包涵其中。雖然他說話並不是出口成章,但總能在一問一答中讓你明白點什麼。
他發現她的笑容變得豐富起來。特別是對他的笑,甜甜中略帶羞澀,文靜中更多的是認同。在夜裏他開始回憶她的笑容,咀嚼著、思慕著。那笑麵如湯如水,他正用湯水滋補著。他想起學生時代的一位帥哥,對一個女孩窮追猛攻之後,得之,亂之,棄之。而現在此時此地他的所作所為算什麼呢?他知道命中注定自己成不了帥哥,也不會成為情場高手。能回味她的眼神,能得到她如湯如水的笑容就心滿意足了。他隻能成為一個從第一次見到她就隻會羨慕人家的丈夫而毫無作為的人。
她的丈夫是一家公司頭目,相處十年,丈夫在她心目中隻剩下了陰險一麵了。她從來不過問他公司的事,但憑一個女人的直覺告訴她--他有外遇,她不想跟他鬧僵了,雖然有時她也罵人,比如說他深夜洗完“桑拿”沒精打采回家的時候。她也愛麵子,愛榮譽,愛被別人羨慕。當然她也羨慕那些地位高而名聲好的人。但在她們部門裏她還沒有遇到過那樣的人。與她常打交道的是一位主管她的副廳長,話裏總隱藏著什麼,表揚她誇獎她的時候似乎在盤算著什麼。特別是那奇異的目光,像癩蛤蟆盯住一隻白天鵝,一眨不眨地有掉出來的趨勢。
他每天的任務很少,她不願意讓他多幹。剩下的時間他讀書或寫點什麼,當然最樂於與她神侃。來這裏三個多月了,可以說他已經習慣於被她的目光注視著,雖然還是那麼有磁性,那麼明亮,但他還是覺察到那裏麵至少有一道水霧,若隱若現。是痛苦和希望的並存,是羞怯和焦慮的交織。他想,女人都有一個共性,與人相處不用多長時間,軟弱的一麵,孤獨的一麵,需要嗬護的一麵會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她感到上班是快樂的,雙休日卻成了心煩的日子。正當她興致勃勃地想抓一抓自己主管的事卻受到主管副局的含糊批評,她再三請求副局明示批評她的原因。副局忍無可忍:讓她在辦公的時候少談點與工作無關的事多放點精力在工作上,並且要求她把這個“精神”傳達給他,讓他也表態。她向他說了這件事。
他沒想到自己這麼輕易的就範規了。他理解,她應該有責任心,應該有難處。他要向領導表態,她也一起去了。看見他那股認真勁,一邁出副局的門她就笑起來。他疑惑地看著她。她卻仍然毫無顧忌地笑著,那麼自然而且孩子般的天真。他想她一定在笑他在領導麵前唯唯諾諾的樣子。他並不知道她是笑給領導聽的。
她欣賞他的智慧和談吐,欣賞他的誠實和豐富。像一陣陣清風,又像一場無邊無際的麥浪,讓人清爽,也讓人眼界開闊並隨之著激動。她不喜歡他在領導麵前流露出的奴顏。她想用笑聲把領導對他的驕橫驅散。但就是這笑聲讓領導下定決心把她調到別的科室而且降為副科。
他突然後悔,生活不易,青春已不屬於他,熱情也好,浪漫也罷,早被生活剝奪了。這些年為給老母親治病,花光積累債台高築。他痛心寫了好幾年文章得的稿費還不夠給老娘交半個月的醫藥費。母親去逝了,他到這裏工作,也是因為想多掙點錢,好還債。他後悔不應在她麵前賣弄。她年輕富有,而且是個科長,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前進一步,自己妄自菲薄,她也跟著遭殃。降她的原因同事們說是談情說愛不務正業。他想不通她和誰談情了,是他嗎?如果是他也不應有如此迅速的壓迫和限製吧?總有個調查研究吧。再進一步說,如果是他,如果說勾引別人的妻子有罪,有罪的也應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