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章 卷四 (1)(3 / 3)

“錢哎,兄弟,取款機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標著,三十萬。”

“我對錢沒興趣。”你擺擺手說,“告訴我,紙條上寫著什麼?”

“這筆錢給我最好的兩個朋友,你們想出版多少本詩集,就出版多少,我想三十萬元夠你們兩人出一輩子詩集了。最後的落款是:你們永遠的朋友紮巴多吉。”

邊巴茨仁一口氣說完話,眼淚早已在他的眼眶裏打轉了。

修行135星星布滿了夜空。不知什麼時候,陰雲散盡,一鉤彎月像阿拉伯戰士手中鋒利的彎刀,掛在山嶺上,似乎要將那蒼莽山嶺一刀砍斷,似乎要取走你們的頭顱。你真想把頭顱交給黑夜,夜的孤獨的女兒將用你的頭顱製作酒杯飲下芬芳的四季。四季的花朵濕漉漉沾染了毒藥。四季的花朵是你愛過的女人。西藏如船。美女如監。她們占有你。她們戕害你。她們,囚你於愛情,囚你於情欲,囚你於秀發紅唇與黏糊糊的舌苔。世界枯澀。囚你於歌。惟時間之豹,突圍而出。兩個男人挽著手臂在藍色星光下向校園走去。做晚飯的時候,沒有煙筒的爐子冒出陣陣濃煙。邊巴茨仁從縣城帶來了土豆、西紅柿和黃瓜。這是絕對的美味。可是濃煙滾滾,熏得你倆淚水漣漣。

匆匆炒了個土豆絲,下了一鍋掛麵,你倆就弄熄了爐火逃出小木屋,端著碗站在淩厲的寒風中草草吃完,然後在校園裏一邊漫步一邊聊天。烏雲遮住了星光,漆黑的夜晚像一團墨汁。你倆瑟縮著脖子,在黑夜中談話,顯得極其詭異。你倆看不清彼此的麵孔,有時候感覺自己說出的話像是自言自語,而對方的話語像是從一堵牆上彈過來的回音。你們談到了瑪曲往事和那躁動不安的青春歲月。你們談論著文學和音樂、宗教和信仰,興奮地大吼大叫。你倆不約而同地想起了紮巴多吉。“他是個音樂天才。”邊巴茨仁說,“如果他不去做生意的話,他也許會和鮑伯·迪倫①一樣著名。”“說起紮巴多吉的死,我突然想起那個東北的行為藝術家來了。他在①鮑伯·迪倫(Bob Dylan,1941—),美國搖滾樂時代最有影響力的歌手和歌曲創作者。

格爾木①下了我們的車,會不會死掉啊?”“啊,那個人嘛,倔強得跟個叫驢子一樣嘛。我讓他別下車,他非

要在格爾木搞啥死亡行為藝術。唉,我估計是死掉了。”你和邊巴茨仁在暗夜裏唱起了歌,借以懷念紮巴多吉。

草原上的格桑梅朵,你靜靜地開放靜靜地搖晃。草原上流浪的人兒,你爬上山岡然後獨自歌唱。那在春天到來的姑娘,她給你帶來一罐馬奶子很香。那在秋天開走的班車,它把你心愛的人兒帶去遠方。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姑娘她是否幸福。沒有人告訴你,你的姑娘她是否靠在別人的肩膀。阿媽說,女人是牛欄那邊的河流,她走了就不再回頭。阿媽說,男人是一匹善跑的駿馬,他流浪是因為受傷。趁著天黑,阿媽還沒醒來,你就走了。你走的時候,草原上的格桑梅朵正在開放。你爬上山岡,帳篷前的阿媽她向山岡張望。趁著天黑,看不清阿媽的眼淚,你就走了。

兩個男人粗糙的歌聲在夜空中回蕩。這麼黑的夜,天堂應該很低,居住在天堂裏的紮巴多吉應該聽得見你們的歌聲。或許此刻他正抱著一把吉他,看著你們,唱著這同一首歌。紮巴多吉,你居住在天堂裏冷嗎?你居住在天堂裏孤單嗎?這樣的夜晚,我們一起在草原,一起回

①格爾木市是青海省西部的一座新興工業城市。格爾木為蒙古語,意為“河流密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