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卷五 (1)(3 / 3)

卓瑪依舊緊緊地抱著你。窗戶下的河流潺潺流淌,訴說著纏綿無盡的情思。水的呢喃就是你的呢喃。卓瑪開始親吻你的眼睛、兩頰和嘴唇。卓瑪撫摸著你的身體。可你的身體僵硬得像一截枯木。她的嘴唇從你的唇上移開。她背過身去。你躺在床上,突然感到無限憂傷。你披衣起身,靠著玻璃窗,望著淒涼的月亮。月光朦朧的大地上,憩息著成雙成對的鴿子和烏鴉。那些相互依偎的鳥兒是幸福的。你在窗前冷得發抖。你需要冷。你的腦筋剛才是不是被一種莫名其妙的情緒燒毀了?

你的身體在瑟瑟發抖。回來吧,抱抱我吧。她在召喚你,像一頭牝鹿。你把目光從窗外收回,你把那傷感的心收起來,慢慢轉過身子,走向她。她抱著你,用力,再用力,你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別不理我,親愛的……別離開我,親愛的。我不想看到你傷心的樣子。她的唇在你黑暗的臉上盲目地尋找著,她的手在你黑暗的身體上慌亂地摸索著,笨拙而又倉皇。你們像兩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對於情事懵懂無知。你親吻著她的脖頸。她的乳房挺拔而堅硬。你親吻著,她的裸體,這水中之魚的裸體,帶著苦扁桃的氣息。這慌亂的夜晚讓你進退失據。

你在退卻的情欲之潮中開始懷疑你們的愛情。這愛情或許已經不像以前那樣純粹了,因為你感到另一顆心靈沒有聽從你的召喚。這幽暗的森林,你感到另一顆心靈在躲閃,逃避,另一顆心靈並未被你愛的火焰點燃。

次日,在前往德格的路上,長途班車在荒蕪的冬日大草原上顫抖著行進。車上的旅客昏昏欲睡,有的甚至鼾聲如雷。卓瑪靠著窗戶,暈車使她花容失色,麵色蒼白,身體顯得異常虛弱。有時候,她會把整個身體倒進你的懷抱。你抱著她,溫柔而愛戀。她在你懷裏睡著了,像個迷途之後找到了家的孩子。你望著窗外,廣闊無垠的大草原,慘烈的陽光照出一片枯黃的蒼涼。羊群像石頭一樣,了無生氣,被肆意的風吹向一個又一個山岡。枯萎的草叢裏肮髒的殘雪正在一點點地融化。

日近黃昏,車到德格。阿爸丹珠已經做好了飯菜。飯後,紮西尼瑪說:“走吧,你的卓瑪來了,我得盡盡地主之誼。”

他把你們領到藍馬歌舞廳,要來了啤酒。你在戒酒,隻要了一杯茶。震耳欲聾的迪斯科舞曲遍地炸響。紮西尼瑪和卓瑪舉起了酒杯,一飲而盡。這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頹廢令你生厭。你正是因為厭倦了都市中這種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生活才到草原的。這種虛假的歡樂,肉欲中的無聊和空虛,隻會讓人的心靈更加浮躁。你端著茶,出神地回想著戈麥高地上夜晚的月光和滿天的星鬥。那些寂靜的夜晚,身體中躁動的河流止息於一種無聲的流淌。萬物空寂的夜晚,你的心寧靜,淡泊,浸淫在自然空無的禪意裏。

“你們玩吧,我回賓館房間去了,”你說,“我想一個人安靜地寫作。”卓瑪在幽暗的光影裏,虛幻迷離。紮西尼瑪像個花花公子,正在施展他勾引女人的本領。你突然感到一陣惡心。“想不想到戈麥高地去?”你問道,同時心有期待。

度過了一個沒有擁抱、親吻和做愛的漫長之夜以後,天終於亮了。

“我想……我過不了你那種生活。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個物質女人。”

“哦,好吧,那我這就去買車票。”

卓瑪坐上了開往成都的班車。告別的時刻,你無限惆悵。卓瑪的臉

貼著窗玻璃,虛幻得就像一個不存在的夢。“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她說。“也許,這是惟一的一次……”你說。

隨著班車引擎發出的一聲歎息,卓瑪走了。那沉沒在水中的魚,帶走了苦扁桃的氣息。你急切地返回戈麥高地,那裏有寧靜的生活可以讓你忘記愛情。那裏,一個禁欲主義者的內心將會抽空身體中肉欲的成分,如海子,一碧萬頃。

而你會一如既往,在草原上寫下詩歌,歌唱一個名叫卓瑪的吐蕃特女人。

呀啦索——我行走。我停留。反複於一種麵向河流的遠眺。手捧鍾聲。注目於你這迎麵而來的拉薩河女神。農牧之邦的地域易於誕生奇跡。一語成讖之地。需要一顆雪蓮的心靈,才能披揀出異域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