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戈麥高地上的教師。”她說,“很高興認識你。”
她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一個長發少年走過來,叫茨仁羅布去喝酒。茨仁羅布問她是否願意跟他們一起去。她說還要給朋友寫電子郵件。茨仁羅布揮揮手說:“那好,我先走了,你可以到橋頭飯館來找我,我們就在那裏喝酒。”
她瀏覽著網頁,又一次看到那個帖子。天使之殤沉痛悼念登山之友。緊隨其後的帖子讓她大吃一驚。女登山愛好者靈魂醜陋,曾向抑鬱病患者銷售自殺藥。難道女登山愛好者跟那個在網上銷售自殺藥的“巫醫生”有什麼聯係?她把“巫醫生”提供的手機號碼最後一位數字從0試到9,結果在百度裏搜索發現,“巫醫生”的手機號碼正是女登山愛好者在網上訂購登山用具時留下的手機號碼。然後,她在網上追蹤調查。所謂的“巫醫生”,其交易郵箱為:[email protected]。百度知道裏麵的用戶名為doctor_wu(用戶名已被封殺),天涯小區裏麵的用戶名也為doctor_wu(用戶名已被封殺)。接著,她把“巫醫生”的郵箱放在百度裏搜索,出現了一個令人非常驚訝的結果:在好幾個論壇的帖子裏替“巫醫生”推廣自殺藥品的是一個用戶名為mountain_wu的人,而女登山愛好者的E-mail是[email protected]。
青春朝東南偏東,死亡朝西北偏西。博客裏的每一篇文章都在討論死亡。她有種強烈的感覺:這個女登山愛好者就是神秘的“巫醫生”。質疑。反駁。爭論。真相到底是什麼?自殺?他殺?猝死?妄言。猜測。假設。悼念者貼出了一張她生前的照片。茫茫雪山。青春靚麗的女子,發絲逆風飛揚。一隻禿鷲停在她的頭頂上。隻有新聞記者的報道,客觀而至於冷酷。死者屍體腐爛,臭味驚動鄰居。警察破門而入,看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子,坐在沙發上,像一具保存在博物館裏的出土瓷器。在死前,她精心地化過妝。她的右手擱在《聖經·羅馬書》第六章。死於罪,活於基督。
這樣,怎麼說呢?我們可以仍在罪中,叫恩典顯多嗎?斷乎不可!我們在罪上死了的人,豈可仍在罪中活著呢?豈不知我們這受洗歸入基督耶穌的人,是受洗歸入他的死嗎?我們借著洗禮歸入死亡,和他一同埋葬,原是叫我們一舉一動都有新生的樣式,如基督借著父的榮耀向死而生一樣。我們若在他死的形狀上與他契合,也要在他複活的形狀上與他契合。因為知道我們的舊人和他同釘十字架,使罪身滅絕,叫我們不再做罪的奴仆。因為已死的人是脫離了罪,我們若是與基督同死,就信必與他同活。因為知道基督從死裏複活,就不再死,死也不再做他的主了。他死是向罪而死,隻有一次。他活是向神而活。這樣,你們向罪也當看自己是死的。向神在基督耶穌裏,卻當看自己是活的。
晚上十一點,她走出網吧。北風凜冽,闃寂的街道上空無一人。轉過街角的時候,一輛警車從她身後呼嘯而過。她猶豫著,不知道在這麼晚的時候,該不該去找茨仁羅布。突然,一群少年從巷子裏衝出來,有人喊:“快走,殺人了!”
他們朝橋頭跑去,投在街道上淩亂的影子被街燈像拉麵條一樣迅速拉長又迅速縮短。她跟隨那群少年,來到橋頭。橋頭飯館的燈亮著,胖子老板正在接受警察的調查。她從人縫裏往橋頭看了一眼,心裏突然一緊,隻見茨仁羅布躺在血泊中,左脅下插著一把刀子。他的嘴微微張開,露出戲謔而狂野的微笑。她聽見胖子老板斷斷續續的話語:
“兩個少年,帶著個尕姑娘,大約十五六歲……兩個少年爭吵起來……出了門,我就聽見有人像被宰的兔子一樣叫哩……”她默默地向阿爸丹珠的家走去。“他們應該成為我的學生,”她想,“他們需要愛,他們不應該在暴力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