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87無根草(3 / 3)

彼時的幼小嬰兒尚且為此而感到困惑。

他輕撫著那稚嫩的小臉,默默許下了他最後的祝福……

巴庫拉再度扭頭,循著長依的視線一並望去:前方那被埋葬在沙丘的陰影中的,正是一座破敗多年的村莊;同哈納尤出生的漁村一樣,此刻在廢墟裏彌留著的,就隻有死亡的痕跡而已。

不知道已經荒廢多少年的村落,是出於天災,還是喪於人禍?

巴庫拉對此沒有興趣。在埃及,像這樣被埋葬在黃沙裏的小村莊多如牛毛;就連巴庫拉自己所出生的克魯埃納村,當年也因為鑄造千年神器的需要而被阿克那丁領兵徹底夷平,成為不詳的死靈之村。

“做好覺悟了嗎?”

巴庫拉頗為不滿的再一次將劍刃架於長依的脖頸上,她亦是沒有反抗的輕輕低下了頭。原本準備好的滿腔怨念發泄詞統統都派不上用場,巴庫拉愈發覺得氣悶:“喂喂!你這女人到底有在聽嗎?本大爺現在是在跟你說話!”

“……”

“你就不求求我在殺了你之後,將你的頭顱包好了送還到法老王的身邊去?”

“隨便你。”

長依定定的注視著前方的殘跡,對於巴庫拉的威脅並沒有感覺到意外,也沒有任何驚惶:“訥,我問你一件事。”

“……哈?”

“那個漁村……是你下的手嗎?”

“什麼漁村不漁村的,本大爺才不會對什麼不起眼的小村子感興趣!”巴庫拉身為盜賊王,實則也有著他的自尊與驕傲。但凡他犯下的罪孽就不會否認,更不會在長依麵前隱瞞這種事情。小漁村的滅族慘案,從頭到尾與他都沒有關係。

長依忽而抬首覷了他一眼。他的眼神雖則說不上真摯,卻意外的單純又透徹:“本大爺不會對什麼無辜的小村子下手——實話告訴你也無妨,本大爺出生的村子才是被可惡的法老王給血腥屠殺的!”

“那也是先阿克卡南王時代的事情了,和他有什麼關係?”

克魯埃納村的慘案發生在千年神器的鑄造之時,那時候的亞圖姆還完全沒有出生。說到底,巴庫拉的憎恨根本就沒有任何意義,因為先阿克卡南王已經去世,在他的眼中,真正的殺人凶手實則已經死去了。

對一個死人殘存的強烈怨念,哪怕鞭屍揚骨又能如何?

“嗤……”

許是這一句問的沒頭沒腦,巴庫拉忍不住笑出了聲來:“你這女人知道的事情還真多——父債子償天經地義,先代法老王的罪孽就由現任法老王來承受,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那個老混蛋的王墓雖然守備森嚴,也隻是浪費本大爺一點功夫罷了。你瞧著吧,我一定要把他的屍骨挖出來讓禿鷲野狗啃個幹淨!”

長依驀地冷笑,繼續她那在巴庫拉看來頗為詭異無聊的反問:“我出生的這個村子當年也是被沙盜洗劫,隻留下我一個活口。我是不是也應該將這份怨恨轉嫁給身為盜賊王的你呢?”

“喂喂,我又沒有叫人對你的村子下手,這種事情和本大爺有什麼關係!”

“……哦~原來你也知道,這是和你無關的事情呀。”

典型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隻是他說的這樣理所當然,顯然也證明了和這個自以為是腦子裏又缺根弦的躁狂症患者講道理是行不通的。

以巴庫拉的舌頭,要想從長依的伶牙俐齒中占到便宜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也不願再在言語上與她過多糾纏。管他有理沒理?暴力就是絕對的道理。巴庫拉將手中的長劍一橫——隻消取下她的人頭,就算是那身為太陽神之子的法老王也無力回天了:“我懶得和你廢話這麼多!你若是要恨,就恨那連累了你的法老王去吧。”

“你真是個可悲的人。”

長依也並非故意拖延時間,隻是兩下相較,她忽而發覺自己與巴庫拉的命運是那樣相像。同樣背負著親族的血仇,她卻被苦行僧送到了底比斯的悠思南家,從而賦予了她嶄新的人生與希望,直到最後令她忘卻了仇恨與傷痛。而可憐又可悲的巴庫拉,卻得不到救贖而淪陷在仇恨的深淵裏,摸爬滾打掙紮存活,以複仇二字作為他活下去的最後動力。

這樣的人生,應當是多麼的可悲與絕望?

饒是她即將成為下一刻的死者,長依的眼神還是充滿了憐憫。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巴庫拉最終扭曲了身心成為大邪神佐克的宿體,想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複仇吞噬了他最後的理智,不能殺死法老王的他隻有將靈魂出賣給魔鬼……隻是他是否曾經思考過,一旦邪神毀滅了整個世界,他與他所謂的怨恨,哪裏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為了一個沒有意義的事情賠上世界的未來,又是否是存在任何價值的舉動?

這樣的道理她可以迅速想通,奈何巴庫拉是永遠想不通的。他隻是一個可憐的,被仇恨控製的瘋子罷了。

聞言,巴庫拉的表情徹底扭曲起來,緊握著劍柄的雙手也驟然發力;他出手一向迅捷狠戾,不會給她造成多大的痛苦,也算是他施舍給一個同命相連之人的慈悲了。

“收起你這惡心的眼神可憐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