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長依一副魂不守舍的遲鈍模樣,更是叫他起了疑心與憂心。她一向是臨危不亂的人,既然有遣散親衛各自逃命的氣魄,就不會被尋常的小事嚇到;到底是有了怎樣的遭遇,才能讓她丟了魂一般的一蹶不振呢?
想到這裏,未能保護自己女人的魔王又是心頭火氣,眼神陰鬱的打量著四周。從空氣中殘留著的陰霾裏,他察覺到了盜賊王巴庫拉的氣息。
那個家夥想來是追到了這附近,隻不知長依究竟用了怎樣的手段才險險脫身。如今長依的這幅模樣,絕對和那個該死的盜賊王有關係。
“……”
“!”
長依後知後覺,終於意識到自己已經徹底安全了。她遲疑了半瞬,這才低下頭向著魔王的胸口縮了一縮。沒有時間委屈,也沒有心情訴苦,她能夠逃過今日的一劫再度回到他的身邊去,已經是上頭格外厚愛的恩典了。
活著,活在他身邊,這意義大於一切。與之相比,對於未來的惶恐與迷茫根本就不值一提。
“嚇到你了……不會再……”
“不會再有下次了。”
長依先他一步的脫口而出。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她再也不要孤身行動,讓他隨便脫離自己的視線了。
饒是沒有傷筋動骨的地步,這一身的皮外傷卻伴隨著她逐步清醒的意識而發作起來。從那沙丘的頂端墜馬滾落,她甚至聽見了自己骨節錯位的聲音。若不是這村莊的殘垣勾起了她回憶中對於死亡的恐懼使她暫時選擇性忽略了疼痛,又有巴庫拉的性命威脅在後叫她始終繃緊了神經,她約莫早就支撐不住昏迷過去了。這人一旦放鬆下來,疼痛便排山倒海的刺激著她的神經;而有了魔王的安撫支撐,她也再無力阻止自己軟綿綿的倒下去。
“王……”
“閉嘴。”
這種時候哪怕開口說話也會牽動起全身的痛處,因此魔王幹脆阻止了她傾訴的想法。左右有什麼話也等回去清理了傷口再說,雖則看似無虞,魔王卻更加擔心她是不是傷在了內裏。
“……痛。”
天底下也隻有長依會頂著他的“閉嘴”二字繼續訴委屈。
作為安慰,魔王輕輕撫了撫她的後背;卻又擔心她背後也有傷,因此動作放的很輕。瞅著盜賊王的背影所消失的沙漠的彼端,少年王的眼神愈發陰鷙起來。
平息了赫梯的外患,他一旦騰出手來,第一個便是要將這些褻瀆先王墓葬的沙盜們挫骨揚灰!
心下雖狠,一時間卻拿那個已經跑得找不著邊的盜賊王沒什麼辦法。可是法老王一旦下定了決心要杜絕沙盜之患,巴庫拉短時間內還是得乖乖夾著尾巴做人了。
雖則將長依安然無恙的找了回來,責無旁貸的馬哈德還是遭到了魔王的嚴厲處罰。先前魔王曾下令將長守打發去守城一個月,孰料到頭來長守因為妹妹的耳旁風而躲過了這丟麵子的責罰,馬哈德卻不得不背了鍋硬著頭皮去守了兩日。堂堂大神官淪落到去看低等侍衛的看門工作,除卻極其丟人以外,還是讓人為著法老的態度而一籌莫展。看吧,青梅竹馬的摯友也敵不過朝夕相對的美人幽怨;長依這委屈源起於賽特的不盡心,可是魔王真的能夠為了她去拂了馬哈德的麵子,這其中的意味可絕不是看起來那麼簡單的。
這兩日的時間,魔王沒有再起動身的念頭,繼續拖著那久候在底比斯的赫梯王不管。當然這傷腦筋的待客瑣事自有大神官們替他處理,魔王不必勞心,也懶得費心。左右赫梯大敗之後屈辱求和是沒有翻臉的資本的,身為埃及的法老王,他有驕傲的理由,更有驕傲的資本與籌碼,敢晾著穆瓦塔裏王尷尬的滯留底比斯還不能再有任何怨言。
兩日的拖延主要還是為了長依的安養。險險從鬼門關外溜達了一圈,長依的精神始終萎靡不振,回城之後隻略略梳洗後,被魔王逼著讓祭司診看了,處理好外傷便一頭倒在了床榻裏。睡眠乃是治愈的良藥,魔王幹脆由著她睡了一日,翌日中午方才被他叫醒用膳。
往日一向是長依早起了伺候他更衣,如今難得調換了位置,魔王也第一次體會到了長依小小的起床氣——也並非她刻意發作,隻是好半天不肯搭理人而已。
魔王不願跟她饒舌,布了午膳隻說了一句吃,硬盯著她填飽肚子之後,方才抱臂蹙眉準備和她詳談昨日的一番變故。
睡了半日的長依委實有些餓,因著身上還有外傷,唯恐傷了腸胃不敢去碰那些辛辣油膩的菜色,隻喝了一碗小麥粥對付對付。這邊碗一放下,魔王又遞來一碗牛乳,態度強硬的直接端到了她嘴邊,就差沒有割下她的腦袋直接灌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