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上……”
“法老王不會傻到在埃及的王宮就對我下毒手,自去盡你的本分就是。”
雖則還想要再行勸阻,可是對於這一意孤行的君王,使臣到底還是隻能妥協匆匆去了。因著先前在宮門口聽過赫梯王的聲音,長依可以確定這的確是本尊……若說這穆瓦塔裏王的膽量,委實是叫長依佩服不已;就連這埃及的王宮,他也快要當成自家的後花園說逛就逛了?
長依默默覷著那背影,思忖片刻,並沒有就此現身的想法。且不說她是在做聽壁角的事情,以她現下的尷尬身份,和這個赫梯王扯不清的話,絕不是什麼好事。
穆瓦塔裏王一心想要離間悠思南家,送了個公主來分寵不說,還明目張膽的邀請辛多。饒是這樣的舉動看起來很蠢,終究還會成為多疑君王心中的一根刺。長依委實擔心他還要再生出什麼事端來,不想他的背影靜默了半日,忽而對著不知何方的空氣笑道:“亞曆山大城的一戰,看似好像是我撿了個大便宜吧。”
“解決了礙事的王兄,趁機清掃了反對勢力得以一舉登上王位——聽起來真是不賠本的好買賣~”
他的語氣輕佻,如此自說自話卻讓長依的神經猛地繃緊起來。自己明明沒有弄出什麼動靜啊,還是說……
“可是細想一下,好像受益者也並不僅僅隻有我一個呢。”
“法老王也徹底清繳了亞曆山大城的各方勢力,整個城池現在都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下。”
“戰敗的赫梯屈辱求和,甚至不得不退讓整個卡迭石的關鍵地域。”
“更重要的是,將過分掌握到國政兵權甚至神權的悠思南家勢力徹底打散了——”說到這裏,他故意頓了一頓:“死了一個位高權重的大祭司,想來法老王也是要鬆一口氣的。更何況還能借機抹了長守。悠思南的兵權,將他調職後方免生異心。”
長依瑉緊了嘴唇,堅決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可是穆瓦塔裏王還是自顧自的分析起亞曆山大城的戰局來,由不得她不聽:“我終於得償所願又如何?得了的卻是一個戰敗之後屈辱求和的赫梯,甚至連同胞的妹妹葬身於此也不敢有任何的疑義。可是埃及的法老王呢?他幾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權利的分割與製衡,對於邊境的徹底掌控;鎮壓了叛亂,掠奪了土地,他得到的卻是一個蒸蒸日上無比富強的埃及……還有一個繼續傻傻為他賣命的悠思南家,和他們那個聰慧精明,卻又無比忠心……不,應該說,是一片癡心的小女兒——長依。悠思南。”
“!——”
“可你得到了什麼?你們都得到了什麼,長依?”他繼續向著空氣發問,一字一句卻愈發令長依心驚肉跳:“他宮裏的新寵一輪接著一輪,他身邊的美人一個接著一個,而你呢?所謂的功臣之女,地為無上的悠思南家的小女兒;你象征著法老對於悠思南一族的信任與寵愛,可他甚至忌憚著你到要下絕孕的猛藥來永絕後患……你就這樣確信你所擁有的,真的就是你想要的嗎?”
“你明知癡心錯付四個字的沉重,卻又固執的不肯去相信擺在你麵前的事實。帝王之家,哪裏有你所想要的鶼鰈情深?你以為他真的多麼在乎你麼?你以為於他而言,你真的有多麼重要?……家國在前,為了他的王國,對你施舍一點虛假的寵愛又算得了什麼?”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待到悠思南家再沒有利用價值的一日,待到他迎進新寵不聞舊人哭的一日,被他一腳踢開厭惡賜死的你,又能做些什麼?”
“你可以不回答我,可你能夠永遠將自己包裹在虛假的幸福裏,維持到親族覆滅的末日嗎?”穆瓦塔裏終於緩緩轉身,寬大的深藍鬥篷下卻是一襲淺白勁裝;這著裝的風格分明有些異樣,可是長依並沒有心思去研究它,而是果斷的躍出樹叢,直接用銀簪抵住了他的脖頸。
“閉嘴!——”
“回答我,長依。”
哪怕性命正遭受威脅,穆瓦塔裏的態度卻淡泊依舊。仿佛是看出了此刻的長依正是搖擺不定的強弩之末,他竟然攜了一絲清淺的笑意緩緩回首,以熟悉的側臉與自信的微笑,正對上長依錯愕的眼神。
“你願意接受,並永遠沉溺於這樣虛假的幸福嗎?”
此刻的長依卻也無法做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