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119清波澗(1 / 3)

於大神官阿克那丁而言,這世間令他厭惡並且同樣厭惡著他的人的確有很多——自先王在位時期便層出不窮的政敵,擁護新王打壓其勢力的親王派;上至西蒙馬哈德之流,死忠於法老王的大神官,下至凱亞斯等由新王一手提拔培植的將軍,阿克那丁與他們政見不合甚至因此產生矛盾口角的情況委實不算少。

可若是提及他最討厭的一個,那就是處處與他作對了一輩子的辛多悠思南。

可以說,先阿克卡南王身為他的兄長,給予辛多的信任甚至要淩駕於他這個不為人知的王弟之上。這其中固然有帝王之家的無奈選擇,不過就阿克那丁看來,辛多乃至於其背後的悠思南勢力,根本就是先阿克卡南王故意扶植起來與他作對的。

他主張固守先祖的遺訓維護貴族勢力,辛多便慫恿法老發動改革收攏王權;他主張對外用兵擴大埃及的疆土,辛多便勸諫法老要愛惜民力避免戰爭——兩個人從先王時期一直鬥到新王上位,他眼睜睜的看著悠思南家的勢力在新王的支持下如日中天:甚至辛多的子女個個都是極爭氣的,上戰場的便立下赫赫功績,入神廟的便能繼任祭司;尤其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所謂養女,竟然能一步登天得到法老的寵愛,並且仗著給她撐腰的法老肆無忌憚的在朝堂上與他公然惡言相向。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從父親到子女都是這麼的惹人生厭。

所以,在看著小法老因著帝王的猜忌心而主動拔出悠思南家的勢力自毀長城之時,冷眼旁觀的阿克那丁難免產生了一絲快意——昔年他為了輔佐兄長隱姓埋名拋下身份造下無數殺孽,到頭來新王繼位卻為了進一步收攏權力而將他當做眼中釘。果然風水輪流轉,在法老王的心裏隻有權力的製約與平衡,哪裏有什麼可以絕對托付信任的人存在?

悠思南家是先王手中製約他的武器,傳到了新王手中,亦是拿來鞏固王權與他抗衡的工具罷了——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效忠於帝王者,誰沒有這樣的一天?

阿克那丁甚至偶爾也會為著辛多唏噓片刻。僵持了這麼久,一晃兩個人已經鬥了這麼多年,他早已是斑斑白發不再年輕,辛多亦是漸漸老去;兩個人互為對手,同樣也是最了解彼此的人。在聽聞辛多在獄中自盡,所服毒藥乃是他疼愛的小女兒親手送去之時,阿克那丁不免也有一瞬的愕然,繼而茫然,隨後極其誇張的在寒夜裏癲狂大笑。

你也有今天——或者說……可歎你竟會有今天。

除卻感懷老對手的逝去,阿克那丁對於辛多那小女兒的猜疑與忌憚便又深重了一分。曾以為她隻是法老王寄托對於悠思南一族恩寵的棋子,不想辛多真是養出了一個精明能幹又殺伐果斷的好女兒,倒真是法老王在後宮的大好助力,逼迫著他不得不放棄了向法老王的後宮塞些美人以刺探情報的想法;後又聽聞她多次臨危不亂,行宮遇刺時硬生生大難不死保住了法老一條命。就連阿克那丁也不得不承認,此女多謀善斷,若是有朝一日入主後宮,必能成為人上人;唯一的疑問就是,有如此顯赫的母族倚仗,又如此機敏聰慧,那年輕的法老王真的能放心她越爬越高,直到連他也無法輕易遏製嗎?

事實上在法老王對悠思南家下手的時候,他也曾故意安排人手向那被圈禁著的長依透一絲口風:若是她肯采取行動,提醒悠思南家做好準備背水一戰的話,他趁著兩敗俱傷的局麵扶持著賽特改朝換代亦不是沒有可能。

隻是連阿克那丁都沒有料到,此女竟然能狠心至廝,自始至終沒有對悠思南家透露半點消息——她親眼看著親族毀於法老王之手,她甚至親自動手送她那年邁的老父上路。真是世間最心狠手辣的女人,翻臉無情的毒婦。

自那之後,阿克那丁便再不能猜透長依的想法了。在他的認知裏,一個女人在出嫁前便要仰仗母族,聯姻後便要成為丈夫的助力,這也是他堅持不肯讓賽特將那來曆不明的藍眼女子捧到台麵上來的原因。可是長依在這樣兩難的決斷前,竟然有著割舍下母族的氣魄,讓他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