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從大姑家回來叫我過去吃飯,朋友們還沒回來,我把朋友們要在這裏住的情況跟父親講,父親什麼也沒說。
我帶他們在家裏住,父親就不可能在家裏跟著一堆孩子們住,他就去大姑家跟弟弟一起住。
朋友們住在我家,什麼都不用管,隻管玩。每天早晚我要給他們燒暖器,燒炕。像伺候大爺們。暖器我燒的不太好,有時會弄的滿屋子都是煙,朋友們在炕上就用被子捂著嘴。父親回來一看這樣子,就早晚回來幫我燒暖器燒炕,燒的又快又熱。燒完就走。屋子暖和了,我啥都不用做了,有吃有喝,就跟朋友們成天裹在被子裏,沒日沒夜的打遊戲。吃雞,王者換著玩。玩夠了這個換那個。玩夠了那個換這個。遊戲的分段是我們整體目標。把插排拉到炕上,上麵插滿數據線,手機滿電玩到沒電,沒電插著數據線繼續玩。拚命的玩,拚命的上分。外麵太冷,尿尿懶得去外麵就用水瓶在屋子裏接。裝滿了往外麵隨便一丟。餓了就坐起來吃零食,殘渣掉到被子上,用手掃一掃,不在乎,空袋子往地上丟。
屋子裏滿地狼藉,衣服褲子亂丟,父親回來燒火暖屋子,會進屋幫我們打掃衛生。不指責我們,默默的做。朋友父母有時也會過來看我們,過年貼對聯給他們發消息他們就跑回去,我也會去幫忙。記得我們家那年沒有貼對聯。屋子裏外都沒有紅色。
除了要回家忙過年的事情,剩下時間我們都躺在炕上。蓋上被子,一個不夠蓋兩個,熱熱乎乎、渾渾噩噩,快快樂樂的打遊戲,過了幾天,零食吃夠了,吃膩了。到了飯點他們就都跑回家裏吃飯。吃完飯再回來。他們都回家吃飯,屋子裏剩我一個人,孤獨無聊,我就跑去大姑家吃飯。有時看到父親在飯桌上要東要西,挑三揀四,我還會嗬斥他。
父親和弟弟住的屋子與裏屋吃飯的屋子之間隔了半截牆和半截透明玻璃。我邊吃飯邊可以瞟到父親屋裏。時常去大姑家吃飯,有時會碰到老村醫進進出出。透過玻璃看父親,父親麵容憔悴的坐在炕沿邊,雙手柱著炕沿,甚至有一次看到父親脫下褲子手扶炕沿背對著老村醫露出屁股,老村醫一手拿管子往肛門裏塞,管子另一頭對著注射器,另一隻手拿注射器往裏推東西,房間裏有便桶。我不好意思看,感到反感,惡心,不問、不管。隻知道父親好像有病了。掃一眼就回家了。
大年三十早上,朋友們父親過來給他們送紅襯衣紅襯褲紅襪子,順便把髒的帶走,我躺著看著,五味雜陳,想我父親咋不給我送?
晚上,農村每家每戶都要伐紙。伐紙是個很重要的儀式。有的人家早一點,有的人家晚一點。我們那裏快要伐紙前要在屋子門前用高粱秸架起來(高粱秸集市上就有得賣。把三捆高粱秸搭成三角形),煙花拿出去用磚頭頂放好。高粱秸堆旁放一張八仙桌。八仙桌上中心放一個盛米的碗,碗前麵放貢品,年夜飯的餃子出鍋時也會盛一碗端過去。伐紙時,要跪對桌子麵朝北,點燃香,拜一拜插在八仙桌的碗裏。在點燃一些黃仙紙(就是冥幣),再磕幾個頭。
我家伐紙是我一個人做的。父親當時病的不輕,把這些事交給我,細枝末節都跟我講清楚。讓我必須一樣樣照做,讓我買一個煙花一串鞭炮,幾個雙響炮。沒有高粱秸就用柴火在屋前架起來。八仙桌擺出去,放一個盛米的碗。煎一條魚。魚代表年年有餘,我也是這樣照做的。
開始伐紙,點燃火堆。火光四起,大火衝天,一一點燃炮竹就趕緊跑回屋裏煎魚。煎好了就給家裏供奉的佛爺神仙上供。再拿出去一碟盤放在八仙桌上,麵朝北跪下,點燃香,拜一拜插在碗裏。點燃黃仙紙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