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嬌嬌女(1 / 2)

這數百年來,西京第一次下雪。

原本人們正歡歡喜喜賞菊飲菊花酒,雪突然就落了下來,毫無征兆。似乎整個城都靜了一靜,也不知是誰第一個喊了出來:“下雪啦!”接著嘩啦啦連成一片,人們交耳相傳:“看,下雪啦!”

蘇蘇隨嗆嗆一聲叫出了屋子,望出去,雪落如簾,卻亮,那亮似從天外照徹。

這世間再無二色。

嗆嗆看她穿得單薄,怕她受寒,忙進屋,自衣箱裏翻出一件銀鼠鬥篷,過去給她披上:“小姐,你傻啦,天多冷,凍病了你,嗆嗆又要挨鞭子了!”

蘇蘇把手搶到懷裏,冷笑:”我記得你才說過,為小姐,上刀山下火海,難道這都是假的麼,幾記鞭子就把你怕成這副德性!”

嗆嗆被搶白的臉紅,蘇蘇也便見好就收,一壁甩手上的雪一壁道:“行啦,我回屋就是,你去給我點上手爐來,讓我捂捂吧。”

嗆嗆得了命令,風風火火地去了,須臾回來,卻不見手爐,倒捧了個湯婆子來。

蘇蘇蹙眉,嗆嗆敢緊辯白:“小姐,你不知道,我才過去取手爐,那些家什不都鎖北院閣子裏頭麼,誰知道去的路上遇見了老爺,他問我慌慌地做什麼去,我就老實說了,結果老爺說‘咱們家姑娘沒這樣嬌嫩的,不過下個雪,點什麼手爐,更何況這才九月中呢,練武的人,就該多磨練磨練’我實在沒話回,隻好退了回來,這湯婆子,還是半路上和劉媽搶的!”

蘇蘇嫌她聒噪,叫她止聲:“我知道了,你便去把這湯婆子灌上滾水,順便再給我煮一壺茶來,我渴得很!”

嗆嗆迭聲應著,毛毛躁躁地跑了出去。待她行得遠了,蘇蘇推開窗子,自管望著漫天雪幕發呆,竟有滿腔愁憤——

為何這夢還不醒!

她自七歲開始做這個夢,夢裏她是西京蘇家的大小姐,父親蘇浩然曾是個江湖大俠,名動一時。然在三十歲那一年,他突然看透了江湖險惡,決定退隱,便攜了嬌妻美妾,在西京置了所大宅,老老實實地做起生意來,竟是一帆風順,家勢日隆。

這夢最怪的地方便是,她在現實裏過一天,夢中也便過一天,這簡直不像是夢,儼然是另一個世界。隨著她的成長,夢裏的她也一日日長大,因為在現實裏活得太過循規蹈矩,在夢裏,她便盡其所能的釋放自己。

她跋扈,不講道理,變著法兒的折騰身邊的人。

蘇家上下沒有不怕她的,已到了談“蘇”色變的地步。

她全不在意,也無無顧忌,在她來說,這不過是一場大夢,夢醒了,她還是那個乖乖女。

既然是夢,自然要隨心所欲。

然一月前,她進了這夢中世界後,再沒能回到現實。

她被困在了這個荒謬的世界裏頭。

雖然現實盡不如意,可是那裏到底有父母,有朋友,有她的男友程飛。雖然他說不上多金,有才,甚至也並不很帥,可是她突然這樣思念他。

她渴望他的碰觸,從沒這樣迫切的渴望過。

於是想盡了一切辦法要回去,甚至連自殺也試過——她撞破了頭,然而除了血流如注和難耐的疼痛,什麼也沒有發生。

此後她便學乖了,準備在這個落後封建把女人不當人的古代世界中活下去,無論如何,活著才有希望。

這一月來,她最怕一個人呆著,這每每會讓她想起二十一世紀裏的一切,電燈,熱水器,柔軟的床,計算機,電冰箱,電視機……這回憶如刺,卡在喉嚨裏,她卻隻能任它痛著,無能為力。

她不能對任何人說起,哪怕是嗆嗆,她的貼身丫頭,與她自小一起長大,她們那樣子親近,她也不能說。

既然要在這世界活下去,不能不好好規劃自己的人生。她想過要學好了武功,去見識一下江湖,這似乎是讓婚姻自主的唯一出路。

若然能和大俠們談談戀愛也好,哪個女孩子沒有武俠夢。

不管怎麼說,總比讓她的便宜老子,隨便把她嫁給一個沒見過麵的男人強。

她特意去找蘇浩然學武,前些年他還狠狠的逼她練,可那時候她嫌苦,不好好學,這時候蘇浩然說,“你現在的身骨已長全,再要學武,也不能有大的進境,不學也則罷了!”

她還嘴硬,說:“您就是不肯教我,哪有學不好的武功,人家說長到老,學到老,我才多大,怎麼就不能學好!”

結果隨蘇浩然練了兩日,她便再練不下去,學武的事再不敢提起。

想到此處,蘇蘇不由長長歎氣。

窗外突恍過一抹檀香色人影,是嗆嗆回來了。

她手裏捧著托盤,盤裏一隻淺青色瓷壺,青裏夾了淡白,如同雨後初晴的天空。

蘇蘇便覺得一陣清風拂麵,心裏仿佛輕鬆了些許。

嗆嗆倒了滿滿一杯熱茶送到她手裏,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