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走到窗前,站在我的身邊,她挽住我的手臂,希望能夠在這離別的前夜可以說服我,“我希望這次北上能夠打造一個全新的你,真的希望你能夠在競爭社會的考驗下脫胎換骨,隻要你願意,我永遠歡迎你回來。我願意和你做一個好朋友,畢竟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還是我,而不是其他什麼人,包括那個寫紙條的女人。現在的社會都很現實,大家的目的越來越明確,不是為了名就是為了利,當然我所說的名利在不同的人那裏有著不同的詮釋,未必隻有金錢才是利,也未必隻有官職才是名,總之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追求,而且在這個競爭日趨白熱化的時代裏,沒有那麼多的非功利性事件的產生,也不太可能有那麼多的沒有功利目的的好心人出現,沒有三分利誰肯起五更?”
我把前妻挽著我的手拉開,回到沙發上坐下,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一部介紹動物與人類味覺差異的科教片吸引了我的注意,我開始關注到那些居住在海洋深處的虎鯊其實是不吃雞肉的。
“雲飛,你是個倔強的人,既然你去意已決,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看著我沉溺於電視節目,前妻輕輕搖了搖頭,“你在外麵更要留個心眼,對那些莫名對你好的人要格外當心,上次的潛伏,有些人不就是利用了你的信任而把你作為一個遮蔽真正潛伏者的外圍誘餌了嗎?前有車後有轍,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長點記性是對自己負責的表現。你知道我最不放心你哪一點嗎?就是你太固執,容易把自己認定的東西絕對化,自己覺得好就毫無保留地加以信任,這種不加檢驗的信任和過去我們所說的盲流的盲動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嗎?歸根結底你是一個書生,難免會在性格深處留有一點兒書生意氣的底子,這沒有什麼可回避和不承認的,書生意氣有書生意氣的好處,但是太意氣用事也有著明顯的缺點,特別是在這個相當浮躁的社會裏,凡事多想到幾個不同的結局總不是壞事。你對思考問題有優勢,以後在那麵辦事的時候先多思考一會兒,等覺得考慮成熟了再作選擇,也許這樣就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我調大了電視的音量,這部科教片的名字是《奧秘》,我依稀記得在自己讀小學的時候,有一本雜誌也是這個名字,看來世界上的奧秘還真不少啊!
前妻眉目含情地看了我一眼,無可奈何地轉身走進了女兒的臥室。
門,輕輕地關上了。
(四)
“請讓一下好嗎?”一個甜美但毫無感情的女性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打斷了我對昨夜的追憶和回味,是列車員在打掃衛生,手裏一把拖布還在垂滴水珠。
我坐回了鋪位,算了,沒什麼好過多回味的,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辭職出來了,索性破釜沉舟、孤注一擲好了,大不了自己還可以做個高中教師嘛,曆史學碩士文憑在手,有什麼可過多擔心的,反正在學校裏也沒什麼出路,這次出來幹脆放手一搏,人生如同白駒過隙,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用來揮霍在悔恨和懊惱上。
藝人EnriqueIglesias在他的新專輯《Escape》中主打歌“Hero”的舒展旋律在口袋裏響起,似乎想要勾起我對未來不確定生活的美好憧憬,我翻開手機,青格勒圖的頭像在屏幕上閃爍,這個長著絡腮胡須的粗獷男人的形象似乎與這首歌曲不是那麼協調。
“喂?青格大哥。”我站起身走到走廊,依舊坐在剛才追憶往昔的那把椅子上,臥鋪車廂上鋪的一位妖豔女子渾身散發出一種怪味,估計是某個知名品牌香水與其腋臭疊加產生的顛覆效果,誘惑而反胃。
“雲飛老弟,你現在到哪裏了啊?我已經在通遼火車站旁邊的通鐵大廈等你了。”青格勒圖的豪爽與周到實在讓人感動,看來等一會兒我下車的時候不必再經曆第一次來到蒙東地區那樣需要麵對一位熱情大媽的窘境了。
“已經過了科爾沁左翼後旗的甘旗卡車站了,估計再有一個多小時就到通遼了,你先在賓館裏麵待著吧,不用出來接我,那個賓館我知道,你告訴我房間號碼,我到了自己去找你。”
掛斷電話,我站起來開始整理行李物品,把一些吃剩用不到的紙盒鐵罐之類的垃圾放到垃圾桶裏,全新的生活即將開始了。
通遼火車站和去年我帶妻女前來參觀的時候一樣,幾乎沒有什麼更多的明顯變化,幾棵塑料花樹盛開著LED彩燈,整個站前小廣場在夏日裏洋溢著春節般的喜慶氣氛。
出了站台沒幾步我就看見了青格勒圖的高大身影,這家夥!說好了不用他來接站的,在賓館裏等著就可以了啊,我又不是從娘家省親回來的小媳婦,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可接的啊!
幾乎沒有寒暄,青格勒圖不由分說地奪過我肩上的背包走在前麵,其實賓館就在火車站出站口外一百米不到的地方。
“雲飛,你咋不坐飛機來呢?從杭州不是有飛機直接到沈陽的嘛,既省時間又省事。”青格勒圖一麵給我倒開水一麵埋怨著,“要是你昨天下午就坐飛機到沈陽的話,昨天晚上咱們就在查幹浩特的賓館裏喝酒了。”
“坐飛機多不安全啊,我可是把工作都辭掉來跟著你幹事業的,可‘別出師未捷身先死’嘍,那可就得不償失了,嗬嗬。”我開著玩笑,當一個人背水一戰的時候,對後方的擔憂就消失得一幹二淨,這也是一種心理負擔的化解之道。
“青格大哥,你剛才說什麼?”我們坐在沙發上喝茶,蒙東地區的磚茶還是別有風味的,即使沒有添加牛奶,但是這種純粹的茶香還是足以令長途跋涉的我感到陶醉,“你說咱們到了查幹浩特鎮以後住哪裏?賓館?為啥不到集團的宿舍去住啊,難道老黃連個窩也不肯給你?你咋說也還是蒙東集團的大股東之一啊?”
“可他媽的別提什麼股東了,這個老黃算是中了別人的迷魂湯了,他攛掇另外幾個股東搞了什麼股權擴展,把我的那些股份稀釋掉,現在我在集團裏已經是個小股東了,根本沒什麼發言權。老黃他們借口盤盈固定資產,把集團四樓的宿舍區全都承包給了一家足浴店,我現在臨時住在鎮南的一家小旅館裏。”
“我始終覺得老黃不是那麼一個絕情的人啊,當初還不是你提攜的他,否則他現在沒準兒就是一個放牛漢!”我有點兒替青格勒圖打抱不平了,架空青格勒圖就已經夠不講義氣的了,現在連一個住處都不肯騰出來,這個老黃也真是夠沒人性的,要知道青格勒圖也是剛剛從監獄裏出來沒幾個月的人,身邊幾乎沒有什麼積蓄和信得過的人,怎麼可以這樣對待一個曾經對你老黃有恩的人呢?
“兄弟,話不能這麼說啊,此一時彼一時嘛,我對老黃沒太多的看法,畢竟他還是有苦衷的,因為憑我對他為人的了解,吃裏爬外的事他做得出來,但是針對我而做的一些事情絕對不是他一個人的計劃,他還遠沒那個本事,他的身後有另外的存在,我懷疑有熟悉蒙東集團背景的大人物在搞鬼,但是我現在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最近一直在暗中調查。但是你也知道人走茶涼的道理,目前在蒙東地區,沒有幾個人還願意和我做真心朋友,還能和我保持聯係的人也無非是表麵上過得去,見麵點點頭打個招呼,
能請我坐在一起吃個飯的都是鳳毛麟角,都算是膽子大的人了。”
“到底會是什麼人有這麼大的能量呢?你一個剛剛出獄的人會對什麼人的利益有潛在的威脅呢?”我借用美國公共政策學者戴維·伊斯頓的利益選擇學說來解釋我所得知的事情,“你出獄以後的工作就是重整蒙東集團的傳統產業,利用後經濟危機時代產業轉移的機會擴大生產規模,這件事無論從解決當地就業率的角度來說還是從納稅額貢獻來說,都是應該得到當地政府支持的一項利國利民的好事情,怎麼還會有能量巨大的勢力從中作梗呢?”
“事情遠沒有你想象的那麼簡單,肯定不會單純隻是一件企業內部所有權或股份的利益之爭。”青格勒圖呷了一口磚茶,吐掉嘴裏的茶梗,“據我分析,老黃背後有一個強大的勢力想把我從蒙東地區逼走,這種傾向從我在蒙東地區這幾個月的遭遇裏就已經可以覺察到一些了,這說明我的出現不僅對蒙東集團領導層產生了威脅,而且也對蒙東地區尤其是查幹浩特鎮的利益格局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我大膽地猜測:蒙東集團一定是參與或卷入到了與當地勢力集團的利益糾葛裏去了!老黃目前的地位就是一個看家狗的角色,這個判斷基本是準確的,但是我還不能完全知道他的主人是何方聖神,好在我也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那我能幫你什麼忙呢?”我有點兒不解青格勒圖急於希望我辭職以後全身心地和他共同奮鬥的急迫感從何而來,我現在才發現,我和他的事業奮鬥的平台已經塌陷了,我們甚至沒有一個可以落腳的地點,難不成我剛剛辭職就真的淪落到流浪街頭的地步嗎?
“雲飛,胖子不是一口吃成的,我青格勒圖說過的話絕對算數,我既然請你來蒙東,而且是請你辭掉了大學老師這麼一個穩定的工作來到蒙東,我就一定不會讓你後悔。勺飲不器盛滄海,拳石頻移壘泰山。隻要咱們兄弟兩個齊心協力,就一定能夠在蒙東地區站穩腳跟,一定會在短時間內拿回本來屬於我們的那份利益和榮耀!現在咱們的當務之急就是搞清楚是什麼人在背後給我們下絆子,隻有查出了隱蔽在蒙東集團幕後的黑手,咱們才可以有針對性地采取行動,沒有目標的行動就是盲動,咱們先要來個以靜製動,等摸清了對手的底細再發力也不遲。”
“青格大哥,你的意思是打算爭奪蒙東集團的所有權嗎?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不是說請我來的目的是為了徹底找到鮮卑王陵墓嗎?你不是說找到那顆錯金昆侖玉狃獸印章是你作為一個蒙古男人的曆史使命嗎?”我對青格勒圖改變初衷的做法感到詫異,也對自己參與集團企業所有權的爭奪沒有職業化的興趣,我連做一個掛名的集團副總都感到力不從心,哪有什麼實力參與這種波詭雲譎的商戰鬥爭呢?
絕對不是謙虛,對於金融風暴與貨幣戰爭,我真的是一竅不通,我的優勢在於遠古遊牧民族曆史研究和泛泛的說教,搞經濟領域的縱橫捭闔與列國紛爭,這玩笑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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