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翻身下馬,把公達剛剛給我挑選的騮馬帶去湖邊喂草。
它溫順地低頭吃草,我看著這匹赤身黑鬣的馬,四蹄矯健強壯,氣勢昂揚,便微笑著撫摸馬背,“公達,它叫什麼名字呀?”
“鹿鳴。”他們兩人對我這般放肆也是無奈。
“你們這些文人騷客啊,連匹馬都要想這些文縐縐的名!”鹿鳴?詩經裏貌似有一篇就叫這個名字來著……“這個詩經我也會啊,雖然會得不多”。
我皺眉,隨即念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這首詩,《國風·王風·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一個孤獨的思想者,麵對雖無靈性卻充滿生機的大自然,對自命不凡卻無法把握自己命運的人類的前途的無限憂思,這種憂思隻有“知我者”才會理解,可這“知我者”是怎樣的人?
我是來自21世紀的一縷魂魄。我自命不凡,得益於我的先知,我知道曆史怎樣發展的!那又如何?我不能左右它,我甚至被它擺布……滾滾的曆史洪流,憑我一塊小石子,又怎可製止住它的流動。
“悠悠蒼天,此何人哉?”無人可問,便隻能問蒼天了。
問蒼天為什麼要拋棄我?為什麼讓我淪落亂世?為什麼自作主張?
荀彧聽聞便一愣,荀攸也微微頷首,場麵隨之凝滯起來。
都怪我,不該念這句,即便是什麼“關關雎鳩,在河之洲”之類的都比這句好得多。
荀彧微微一笑,“前幾日你說起的馬車棋,二兄可是給你製好咯!”
車馬棋!前幾日隻是在陪著他們下圍棋的時候閑著無聊隨口叨叨著想玩飛行棋,但是又不好解釋什麼是飛機,所以就把飛機改成了馬車,沒想到隻是簡單給荀彧口述,他卻記下來了。
隻見他鋪開一張大大的精棉布,上麵星羅棋布畫著我給他比劃過的航道格子。荀攸又從兜裏掏出棋子,這些棋子做工雖不怎麼精致,但是各個陣營的棋子都用了不同的圖案加以區分。還有個特大號的六麵體骰子,做得還是有模有樣的。
看來,荀彧要是不當尚書令還是可以當個發明家的!
在我簡單地描述了一遍遊戲規則之後,野外馬車棋大戰開始了!!
“公達,不是這樣的!”在荀攸屢次把我的馬車遣送回基地之後,我怒了……
本以為這是我在現代的拿手遊戲,再怎麼地也不至於輸得這麼狼狽吧?看來飛行棋這種東西不是仗著先知和經驗就可以取勝的,運氣也是很重要。
“那這盤不作數便是了。”荀彧笑著戳了戳荀攸,幫腔道。
“罷罷罷,你們兄妹欺負我便是了!”荀攸無奈地把我的棋子放回原位,可氣又可笑地埋汰我和荀彧。
我微笑著看著這兩個老大不小的男人陪我席地而坐玩著這低智商的遊戲……歲月靜好,大抵就是這樣了吧?
轉眼間夏日的炎熱悄然而至,剛從娘家回來的唐姬,我與她連個麵都沒見著她便為了準備度夏用品而忙開了。做個當家主母不容易,做個這麼大家子的當家主母更是不易。
“姐姐!”一聲撕心裂肺的呐喊。
一身白衣的照兒見我坐在廊廡外的台階上曬太陽,急忙忙衝過來,猶如翩翩飛舞的白蝶。隻見她俯上我的膝頭,失聲痛哭。
“照兒……怎麼了?”我輕輕撫摸她的黑發,淡淡地笑著。
“當時司空派人來,強行把奕兒帶走了……我攔不住,攔不住……再後來就聽說奉孝他……”她抽泣聲不斷,說話斷斷續續。
聽到奉孝這兩個字,我渾身一顫,她立即便收了聲。
“我累了,改日再說……”我默默支起她的頭顱,起身走進內殿。
奉孝,奉孝……
這個深藏在我內心深處的名字……
我有多久沒有去觸碰他了……
我不敢……不敢……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