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我叫南宮妍的人越來越少,他們,隻記得我是孔雀翎。
還記得在那段清苦卻歡樂的日子裏,華凝香說過,孔雀之膽,至毒之物。
我的心,便是這樣在戰火的洗禮與狼煙的熏燎中越來越硬。從之前因殺人而夜夜夢魘到如今血流成河屍身遍野卻麵不改色,我踏著死亡鋪就的路,讓死亡與詛咒盡情衝刷我年輕卻千瘡百孔的生命。
我知道,無論肉體是否年輕,在我踏上沙場的那一刻,我的心,便不再年輕了。
戰爭毀了我的人生,我卻用戰爭毀了更多人的人生。
我並不認為我在沙場的拚搏是為了保護那些平民的血肉之軀上作威作福的上位者,或許,我的殺戮隻是為了用血水與絕望麻痹自己那被戰爭繃的隨時可能斷開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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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許是殺戮太重,一年後,我終於得到了應有的報應,從奪命的修羅淪為敵軍的砧板之物。
背叛……
來自副將的背叛!
信任不值得信任的人,便是對自己的不負責任。此刻,我便為我的草率與天真付出了代價。
鞭打、暴曬……
他們不懂,這些刑,帶來的痛遠不如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忽然反目帶來的痛讓我撕心裂肺。而我也不知道,這肉體上的一切的痛,都不過是之後那致命一擊的可笑鋪墊。
真正的刑罰,來自於她——
華凝香——那飽讀詩書,精通醫蠱的華凝香!
當她款款而來,當我聽清那些敵人稱她為“王後娘娘”,我才忽然發覺,這麼多年我都希望她在那場戰亂後活了下來,可是現在我卻寧願她已經死了!
至始至終,她隻看了我一眼,隨後便溫順的陪著敵軍的君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那夜,看守牢房的侍衛被藥倒,她走進了我的牢房。
原來,她還記得我。
但,這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忘了自己是誰了!
醫者醫人,若所醫非人,隻會傷害更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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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待我醒來,人已在城外。
那時,我身邊隻有兩樣東西,一柄桃花扇,一盒帝心蠱。
收留我的農人說,是兩位姑娘把我送來的。她們一位素雅,一位嫵媚,分別留下了東西後還給了他不少銀兩,算作照顧我的酬勞。
我拿起那盒帝心蠱,卻發覺掉下一副小像,像上,年幼的我笑的燦爛而無暇。
——那是華爺爺隨身帶著,離去時卻不在身邊的我的像。
七天後,宮中傳來消息,王後娘娘與蘇貴妃於王宮花園中發生衝突,雙雙溺亡。
聽農人議論說,那王後本是民間的醫女,十五歲時因著一位花樓女子入宮,後來醫好了小皇子,這才為王注意。後來平步青雲,一路飛上梧桐枝,坐上了王後寶座。她為人和善,私下裏免了不少徭役,也常暗暗命宮中太醫出宮救人,使得天子腳下一片安寧。隻是,自她入宮起,王的身子便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了。
又一月,王病死於寢宮。
大軍壓境。
那場決戰之後,一個不知名的小將領因軍功登上鎮國將軍之位,聽說,他是當朝左丞之侄。
我褪下戎裝,換了布衣長裙,重挽圓髻。
沒有人會記得那個沙場五年殺人無數的南宮妍,隻有那些被殺者的親人依舊永遠的痛恨著孔雀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