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服務員問他們想喝點什麼酒時捎帶著向他們推薦了好幾個酒名,什麼大米、糟糠、金十年。那胖子說就來瓶金十年吧,服務員一聽對著廚房報完菜名就樂顛顛地去給他們斟茶倒水了。而到了我們這張桌子,她隻把茶壺提過來,放下兩隻杯子就走人了。爸爸也沒行使他顧客的權力再度發號施令,悶頭自己倒了兩杯水,一杯推給我,一杯拿給他自己。真是渴了,那一小杯水我一口氣就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隻是我不明白,爸爸偏要什麼茶水啊,在家不就喝水缸裏的涼水麼?平時我們是連白開水都不喝的,我們都嫌燙嘴,渴了也沒工夫等到水涼,喝著也不痛快。就這館子裏的破茶,苦了吧唧的,真不比自家那甜絲絲的涼水好喝多少。
喝完了水,我這才覺得也饑腸轆轆了,肚子也在咕咕叫呢。都是早上聽說要和爸上街裏買肥,光惦記著中午的這一頓飯,胡亂地吃了幾個黏豆包和幾口酸菜我就撂了筷子。哪知爸就要這倆破菜,唉!真讓我失望。可是我餓了,這會兒對這兩個菜也生出許多渴望來。但是過了好半天,連對桌那後點菜的主兒都上來兩道菜了,而我們這邊還沒動靜。我就小聲和爸爸說我餓了,爸爸就催促服務員快點上菜。但她說廚房裏麵正忙著呢,馬上就好。我又環視了一下飯店的大廳,空曠的屋子,不就隻有四桌兒客人麼,還有兩桌已經吃上了,還至於調不開扇兒啊。我耐著性子繼續等下去,直至對桌兒點的菜都上齊了,才輪到我們。且服務員愛理不理的,爸爸似乎明白了這餐館雖然沒有多大的門麵,但也是在看人下菜碟兒。
他很生氣,臉漲得通紅,甚至連脖子上的喉結都比往常更凸起了。他大聲喊道:服務員,加兩個菜!那個小服務員聽到這聲音木了一下又馬上條件反射一樣地一溜小跑著過來了。忙問爸爸想加點什麼,爸爸說一大盤兒手撕肉和一盤兒醬燉泥鰍,酒也換成了一瓶糟糠。但他末了陰著臉說:“要快,孩子餓了。”這回點的菜上得很快,服務員也表現得比先前熱情,她開啟了那瓶糟糠酒後,給爸爸倒了滿滿的一杯,然後把那瓶蓋兒小心地揣了起來。我聽在城裏打工的表姐說過,在飯店做服務員是有提成跟著的,隻酒水一項就不少掙。那頓飯我吃得很實惠。隻是爸爸似乎吃得很不愉快,他一直在低著頭喝著悶酒,還鐵青著臉,菜也吃得很少,好像在琢磨著什麼。弄得我這心裏也沒了底,七上八下的。
結賬時一算我們花了一百二十多元,要是擱在以往,夠我和爸爸吃三頓飯店的了。爸爸這是破例了,隻是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這是和誰在賭氣啊?是那個狗眼看人低的小服務員?還是和他自己?雖然我和爸爸開了葷,但看到爸爸那神情,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那頓飯店下的,我現在想起來還納悶兒,爸爸到底是衝著什麼才慷慨一回的呢?是麵子上過不去,還是在維護他的尊嚴?盡管他是個農民,一個地道的農民,但是也不容別人小瞧?
我的思緒越走越遠,才發覺早課快過點兒了。
其實學生是睡不得早覺的,盡管我貪戀被窩裏的溫度,可是我還得狠下心一過五點就爬起來。隻要鬧鍾一響,我就迅速坐直了身子。首先我三下五除二地穿上衣服,然後我匆忙地跑到洗手間洗兩把臉,用老師的話說我隻洗個門臉,脖子和耳後根都是黑的,甚至有時候還上了漆。雖然是一個男孩子,我在家一直都是用溫水洗臉的,可來到縣裏上學,挪了兩家住宿的地方,都不給學生提供洗臉用的溫水。先頭那姓朱的人家說用涼水洗臉也是一種鍛煉,能增加禦寒能力,即便是冬天也很少感冒。後來我才知道那家是怕學生那麼多都用溫水洗臉,燒起來費電字兒才有那麼一說。夏天還好說,隻是這初春時節,樓上連供熱都取消了。春寒料峭,那自來水拔涼拔涼的,我隻好敷衍起自己這張臉來。將就到兩周後就洗澡了,到時候再徹底大掃除吧。
洗漱完了,我一看表,糟了!隻剩下六分鍾!遲到是要挨老師收拾的。一想起班主任凶神惡煞那模樣,我心裏就突突。我急忙抓起書包,哪還顧得上吃飯,拔腿就向學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