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蝴蝶夢中家萬裏之我是溫瀾(二)
番外:蝴蝶夢中家萬裏之我是溫瀾(二)
我爸死了,割脈自殺。
多年後,有人和我說人生最絕望的時候身上隻有三塊錢,走在街頭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邁。我當時笑了笑,說:“活著,就有希望。”
絕望這兩個字,對我來說,隻用在死別上。我看著我爸的頭枕在我手臂裏,從生到死,我看著他的生命一點一點抽離,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七歲,明白什麼是絕望。
我爸的死,給了我媽和我爺爺致命的打擊。我媽得知我爸的死訊後,幾度崩潰。她是一個思想非常傳統的女人,雖然沒有文化,但從一而終的觀念卻根深蒂固。
她不是一個壞人,她隻是愛念叨。
她讀不懂我爸的世界,所以,她不懂她是怎樣一點一點毀掉我爸的意誌的。
我媽和我爸結婚八年,八年,抗戰都勝利了。八年,我爸終於死了。
我爸死後,我媽傷心過度,身體狀況就變得不太好了。祖父痛失愛子,對我媽多有苛責。這種苛責對我媽幾乎是一種雪上加霜的打擊。所以,那時,我總是跑著去學校,放學後跑著回家。我怕我媽也想不開。
我媽變得很愛哭,一點點小事就可以牽扯到她死了丈夫上麵去,她覺得命運對她太不公平了。
日子熬到我八歲,那年秋天,我媽的身體已經孱弱得很了。我每天給她熬的中藥她已經喝不下去了,而我的心口又開始時不時的痛起來。我跑去我爺爺那裏哀求,隔了兩天,舅舅們和我叔叔集體出了錢,把我媽送去了醫院。醫生說,遲了!
我媽又熬了幾天,死的時候,拽著大舅的手,瞪著已經沒有生氣的雙眼說:“我的女兒,不留在溫家。”我站在她病床前,想伸手去握住她,她的雙手從我大舅手上猛的就垂下來了。
她沒有遺言留給我,對她來說,我爸死後,她的世界就塌了。年幼的女兒,她已經顧不上了。
蓮花燈下,我跪著,披麻戴孝,滴淚未落。油盞裏的燈芯一直在顫動,我很擔心自己長不大。
小慧來了,她說:“溫瀾,你不要傷心。我就討厭我媽,沒了就沒了吧。”
她很天真。
親戚們說,這個溫瀾,沒什麼良心啊,這長明燈下該哭的。哭了,走了的人聽到了才能心安。
我置若罔聞,沒有人問過八歲的我,是不是心安?
我媽葬在我爸對麵的山頭,兩夫妻隔著兩座山頭的距離遙遙相望。我去上新墳時,站著看了很久。我希望,我爸和我媽來世無緣無分。
我媽的後事辦好後。就是我的去留問題了,爺爺那時的脾氣變得非常暴躁,在他看來,溫家之所以接二連三的遭這樣的難,全是因為我八字太硬,克死了我爸,又克死了我媽。
我叔叔有心留我,我嬸嬸說,你敢帶溫瀾進家門,我就帶我兒子回娘家。
於是,就請了我舅舅們來。族親們就一句話,溫瀾媽媽死的時候說了:她的女兒不留在溫家。
幾個舅舅默不作聲,最後大舅朝我伸出了手,他說:“粗茶淡飯的,我指定把溫瀾拉扯大。”
我整理了我爸留下的書籍,帶了一些衣服,去了大舅家。那個我兒時的家,至此便荒敗了。
外婆抱著我痛哭失聲,她一直撫摸著我的頭發,“我的瀾瀾,你還這麼小,還這麼小。”我外婆有八個兒女,她一直不太疼我媽。但奇怪的是,她非常疼我。
舅舅和舅媽都是純樸的農民,他們白日裏在地裏辛勤勞作,晚上回家還要接著做家裏的一些零星活計。在大舅家,家裏的家務活都由我和三個表姐弟包攬,喂豬,割魚草,放牛,煮飯,砍柴。
但基本上,這些活我和我大表姐兩個人包了。小慧和表弟都頑皮,吃晚飯的時候能見到人影就不錯了。
我沒有時間去哀憐自己的身世,我有太多的活要幹,還要太多的書要看,作業要寫。
舅舅和舅媽對我就象對他們的其他三個孩子一樣,該罵的時候罵,一般是不表揚的。在農村的家庭,表揚孩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一般來說,不挨罵的時候,就是事情做得讓他們滿意了。
我在這樣的環境裏,學會了將情緒隱藏。我外婆說:“瀾瀾啊,有什麼委屈就說給外婆聽。在舅舅家就要懂得,多幹活,少說話。你爸媽走得早,住在別人家總是要受點委屈。爭氣讀好書,將來成為大學生,進城裏去,好不好?”
我重重的點頭。
所以,我從很小就知道,不要哭給別人看,沒有人會因此而對你施予更多的同情。很多大人有時候會當著我的麵說,溫瀾爸媽太狠心,扔下孩子就走了,真可憐。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