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明鬆匆匆洗了臉,挎上弓箭,帶上幹糧就出發了。出門前,他馬明鬆幾乎是被羅茜柔情似水的目光,淌了一遍又一遍,直淌得他渾身如沐春風。腳下都飄著春天了,他才雄赳赳地出了門。
望著馬明鬆離去的背影,羅茜感到他隻出了門外,留在門裏的,仍是他充滿雄情的氣息。
氣息從她的腳趾頭升起。
馬明鬆吻她的時候,先是站在床邊,目光由頭到腳,細瞧細品了她一番,感到她濃鬱的膚息入心入肺了,才俯下身子,開始吻。吻,有時他會從她圓嘟嘟的腳趾頭吻起。吻著她的腳趾頭,她就覺得他不是吻,而是連吻帶吮,連吮帶含。她想不通,她的腳趾頭又不是野葡萄,有什麼值得那樣吻法的呢?當然也不管了,他吻得上癮,她感到舒服,感到亢奮,這就得了。
他們同屬馬家寨,寨子卻分得散。以馬姓為中心,這個山窩十來戶人家,那個山腰十來戶人家。最遠的居住點,相隔十幾裏,一眼可以看到,真要走,卻要走上個把時辰。羅茜站在家門前的梨花樹下,就可以看到馬屋的木樓,馬屋後麵的鬆樹坪。
而馬明鬆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她已是個如花的少女了。她和妹妹正在梨花樹下蕩秋千。當然,以前也許見過,但那都是匆匆的一見,不入心的一見。見到如花的羅茜,他馬明鬆的心就嘭嘭地跳了。不是麵對絕色美人。從某種角度說,老天爺對羅茜的安排,實在安排得過份。一副亮麗的娃娃臉,本是很青春、很動人、很可圈可點的,卻又硬生生給她安了一副胖胖的、圓圓的身材。乳房凸凸,屁股凸凸,都還說得過去,偏又要她凸凸腹部。走起路來像啥?像實了企鵝。要不是她的眼睛能飄出鳥聲,櫻桃小嘴再加上小巧的鼻子,清純可愛,怎麼看怎麼不厭的話,他馬明鬆絕對不會想到她就是自己要找的妻子。
帶著羅茜柔情似水的目光出門,馬明鬆的心裏就像煨著一壺陳年老酒。煨得越久,越感覺到酒的醇香,通暢全身的酒氣,血液為之沸騰的抖抖精神。
老蔫所說的野豬公,是他追蹤了五六年都沒打著的野豬公。這頭野豬公既是他心裏隱隱的痛,又是他的激情所在。在他看來輕易到手的獵物,從來都不值錢,都不會被獵人放在眼裏。
野豬公也像當他是自己的對手似的,隔三差五就到寨裏的莊稼地搞搞破壞,故意留下蹤跡似的。
老蔫的紅薯地在寨外的一處山窩裏,跟狗四、爛三、黑牯的苞穀地相連。這處山窩,是野豬愛到的地方。加上野豬有個習性,愛啃愛刨愛拱,老蔫的紅薯地便率先遭殃。每年,老蔫的紅薯地給野豬拱翻得差不離的時候,狗四他們的苞穀早收完了。老蔫堅持種紅薯而不種苞穀,好像就是等野豬來拱來啃,好讓他時常去拍馬明鬆家的門,以期多得一截野豬蹄。也怪不得老蔫,大霧山雖高雖寒雖隻能種一造水稻,紅薯、苞穀卻可以種兩造。紅薯、苞穀便爛賤,不值幾個錢。也就是說,紅薯可得,野豬蹄卻難得。況且,老蔫報了料之後,隻要馬明鬆打到野豬,叫人扛回野豬的時候,他跟在野豬的後麵又蹦又跳,比誰都顯得高興、顯得光榮,就像野豬是他打死似的。
人說,老蔫行啊,一報就準,就讓明鬆打到野豬。
這麼一句讚語,足以令他的雙腳浮起來、身子飄起來,生出種欲仙欲神的感覺。這種感覺,絕不是紅薯所能帶得來的。當然,沒有紅薯,野豬不會到他的地裏。野豬不到他地裏的話,他就什麼感覺都得不到。怎麼說,紅薯也是野豬的釣餌。老婆看每年收沒一擔紅薯,要改種玉米。老蔫便循循善誘道,你說野豬肉好吃,還是紅薯好吃?老婆生氣答,傻瓜才會說紅薯好吃,野豬肉不好吃。老蔫樂了,對嘛,那咱就堅持種紅薯,等吃野豬肉嘛。老婆仍心痛她的紅薯,說辛辛苦苦的種,收的卻少……老蔫說唉呀老婆,你怎麼不算算,明鬆一年能打百多頭野豬,大多都是我報的料,我們能多得多少截野豬蹄?一截野豬蹄又抵多少斤紅薯?老蔫老婆頭大,沒什麼腦,倒也能算清,野豬是山珍,山珍的蹄子,當然也是山珍的一部分,這一部分足可以換回幾尺上好的麻布。那是紅薯幾十倍的價值。就是說,就是說,一截野豬蹄頂好幾大百斤紅薯哩。老蔫高興道,老婆真聰明,真會算。你還算過沒有,挑一百斤紅薯到墟上賣要流多少汗?拿幾隻臘野豬蹄到墟上賣又會是多輕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