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你不用跟我算了,總之我明了,千好萬好,都不及野豬蹄有無限的好……
馬明鬆踏著秋晨一地的霧氣,褲腳被晶瑩的露珠打濕,來到了老蔫的紅薯地。老蔫的紅薯地隻有畝把大,像隻山蛙胖胖地窩著。隻是,完整的地壟被野豬拱得這裏一個坑,那裏一個坑,薯藤翻轉,被拱出泥土的紅薯,有的隻啃了一半,牙痕觸目,薯心露出淡淡的粉紅。馬明鬆也搞不清為啥,野豬為何總愛到老蔫的紅薯地。或許是地裏有那麼一縷氣息,遠遠的,就讓野豬就嗅著了?那氣息既不像花香,也不像泥土香,是二者相融的氣息。馬明鬆嗅了嗅,覺得氣息與野豬有關。那氣息就像一雙無形的手,柔柔的,軟軟的,像從它們野豬先祖的血脈伸來,對野豬一撫一摸,野豬的靈魂就快出了竅,追著氣息就到了老蔫的紅薯地。老蔫的紅薯地似乎是氣息的中心。野豬拱地、啃紅薯,似乎隻為嗅嗅那種久遠而新鮮的氣息。
馬明鬆撿起一隻被啃的紅薯,仔細地瞧了瞧,心中已經有數。再看看地上梅花狀的野豬腳印,他就像看到一幅老朋友留下的畫作,知道是野野豬公我了,不由興奮不已。再用手探探豬糞,豬糞仍有微微的餘溫。他猜野豬公離開不到一個時辰,應該走得不遠。按腳印的大小和留在地裏的深淺,他就知道這頭野豬公在三百斤以上。看掉在地上的野豬毛,粗粗的,有的花白,有的幾乎全白,他也猜到野豬公是相當於人類一百多歲的年紀。但從野豬公的步幅、腳印的力度來看,卻是強壯有力,全無老態龍鍾的跡象。這大概就是他馬明鬆最感興趣的地方,明白野豬公不是那些等死的廢物,而是一頭快成仙了的野豬王。
馬明鬆走到苞穀地,發現狗四、爛三、黑牯的苞穀絲毫無損。杆上的苞穀棒,在晨風中吐著嫩白、烏黑的絲須。
他沒停留多久。便目光如炬,沿著野豬公的腳印,往地邊的一條山道上追去。其它人打山雞、野兔都帶上獵狗幫忙,他馬明鬆打野豬卻不用。大概跟他們的傳統狩獵有關。除了用箭打野豬,他們還會裝圈套。根據野豬留在道上、山崗、衝邊的腳印,他們便能猜出野豬是常來,還是不常來,是必經之路,還是偶爾經過,是新近來的,還是以前來的。然後選好點,將旁邊一棵手腕粗的雜樹拉彎,削去枝葉,作為綁圈套的彈弓。圈套藏在土裏或草叢中,再安上機關,裝好絆繩。隻要野豬碰著絆繩,圈套立馬被樹弓彈起,拴住它們的腳,吊在半空。
因了這樣的傳統,他們打野豬都不用獵狗。憑著肉眼追蹤野豬腳印,以嗅覺搜索野豬留在空氣中的氣味,即可尋到目標。但現在能這樣打野豬的,在寨中是屈指可數了,且大多都上了年紀,老眼昏花,極少出獵了。他馬明鬆天生不愛裝圈套,他覺得這樣守株待豬,太稀鬆平常,一點意思都沒有。父親教會他裝圈套之後,他卻一次都沒主動去裝過,倒是愛提著一杆弓箭,滿山滿溝裏鑽,扛回血淋淋的野豬。
寨中的族老就說,明鬆這娃,隻愛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