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老沙明明聽得非常清楚卻還問,卻還蹦起來問。他高不過三尺,卻一蹦就是三尺高。隨著問話起,又隨話音落,球狀人一下子蹾了下來,立時發出一聲木夯夯地般的悶響。地上的花草,已給夯爛一大片。
他這樣失態,自有他的道理。如此那樣的雙腿,如此這樣的雙手,如此公平的交易,如此魅力的美女。妖冶修長的線條,婀娜嫵媚的纖腰,光滑結實的雙腿,突兀圓滿的胸峰。尤其她的裙衣,幾乎要命。
一件幾乎透明的紫紗衣裙。一擺一搖,所有豐腴與溫馨和情源俱是若隱若現,似無似有,看去模糊,又聳然在目,誘人聯想和想象。
霧裏看花,最是銷魂。
老沙一生盡是在刀尖添血中度過的。除了因四處殺人疲於奔命而奔短了壽命外,最使他開心的,無非就是幾具令人惡心的屍首倒在血泊中、他麵前。雖然他未必不知男人在某些時節是多麼的需要女人,但卻絕未料到,這紫衣仙子之美麗,竟足以使他要化作她身上的衣服、足下的鞋、鞋下的塵。她又主動調情,並以“快活”相許,這對他這個所在組織不允近女色的人而言其激亢之烈,不想也知是無法想象的。
所以他一蹦三尺高並不算高。
世上如果僅還有一件事的發生比小兒尿床來的還輕鬆,無疑就是聰明的美女如何讓愚蠢的男人拜倒在她的裙袘之下。在聰明的美女麵前,男人都愚蠢。當然了,女人,還是傻兮兮自作聰明的多。真正聰明的,沒有幾個。
是時紫衣女早已心花怒放,但並未形於色,而是姍姍柔柔道:“看你那傻樣兒!大呼小叫的!要知道,這買賣是特殊的,須找個特殊的去處交涉才行。你激動甚麼呀?”
“傻樣兒”?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音色?
誰也無法不激動。她偏偏還慢搖酒漿捉醉魚地問人激動甚麼呀!
老沙的欲火已給她撩撥得眼見就燃燒起來。沸騰的血液憤怒地穿刺著周身各部,其勢正如萬馬蹚荒,又似甘寧百騎夜劫魏營。他如真是一個球兒,此刻說不準就啪的一聲,炸響了。他用他那雙綠豆小眼直勾勾盯著紫衣女,就好像最膽小的人見到獠牙厲鬼一般,呆呆地,傻傻地,不敢動坦,整個人,已然哆嗦成一個。他可能是惟恐她變卦、無奈是時有話又不得達意,訥訥道:“在此處莫非莫非還不成?”看來他已等不及了。
紫衣女慢搖著頭,初次帶出含羞的情態,聲色俱嬌,喃喃道:“你恁大年歲,我卻不過姑娘一位,在此倘若給人撞見,一旦大呼小叫起來‘快來看呀——那老頭子作踐他閨女了’!多煞風景?你下流,我也很難再嫁得出去。誰肯討一個與老頭子鬼混的下賤女人做娘子呢!咱上鼓山主峰蒼龍峰頂。臨幕的高巒景致,一定很迷人!”
她的胴體更迷人!
——這是她的弦外之音。
她一扭身子,便就攀山而去。留給老沙的,是無邊無際的想象和那風情萬種的一搖一擺的臀股。她沒有說出來。其實即使是說出那弦外之音來,老沙也會聽不到。此時他已不存在。他的人,早化作變味的五穀雜糧,鑽進她的胴體中去。
原來,人,還曉得跟一個當自己爹都顯老些的人鬼混是下賤?明擺著是下賤非還要做,這豈不是不知“丟人”多少錢一斤!?
誰又知這還不過僅僅隻是偷悄悄鬼混而已!
其實世上大張旗鼓,並沾沾自喜嫁給可以是她母親的丈夫的男人的女人,大有人在;嫁給可以是她奶奶的丈夫的男人的女人,又何嚐不是比比皆是!嫁給大長鼻子外帶鉤兒、滿身茸毛的怪物的高明小姐,又有誰能數得清?當然了,如果有可能,如今的女人到秦朝去嫁給贏政的,也不一定會少,盡管雖說當時的孟薑女,反而不知有錢好花、寧死不從。紫衣女因此也四處打聽過,據姑娘們說,同齡人中的好男人都死光了,而幹癟老頭兒們最是喜歡小媳婦兒,當寶兒!可是,人年輕為什麼就不拿媳婦當寶兒呢?是男人不懂珍惜呢、還是女人要出什麼古怪?也許是緣於“貨賣一張皮”——姑娘們最懂得抓機遇,趁自己正年輕吧?又說那些“欲蓋彌彰”做甚?掩耳盜鈴,令人發噱!
若是數落起來,這世上令人不可思議、一想又十分有趣的事情,簡直真也多如五月的蒼蠅!
好在一年之中僅有一個五月;更何況當天一完全黑下來,蒼蠅就會自己到處碰壁?由它去!誰願意如何就如何吧,一時的!紫衣女上山也未擋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