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蝶聽見凜之說她說謊,臉上晃過一絲慌亂,手擺在桌上有些不自在,碰碰茶碗又動動茶壺,沒得碰了就從袖中取來手帕,輕輕按了按眼角,將方才臉上的淚痕擦了擦。
“這繡囊裏頭,有個‘喬’字。我想知道,這‘喬’又是何意?”凜之將繡囊翻了過來,將其中角落裏那銀線反繡的“喬”字,翻開推到了他娘親眼前。
“這……這是說……‘厥木惟喬’,語出《尚書》,寓意為‘高’,希望你能頂天立地。”獨孤蝶腦子飛速一轉,結結巴巴愣湊上了一個典故。
蒼凜之聽罷圓目一睜,冷笑一聲,沉聲道:
“娘可真是會圓謊。罷了,這答案我早就心知肚明,今日來問你,也不過是還抱了些期望,想著也許你能對我這兒子稍稍用點心思……可今日看來,娘真是連提前想個順口的謊話都顧不得,就這麼匆匆而來了。罷了,既然娘沒別的事,那就請回吧。”
凜之說罷便起身準備離開。
獨孤蝶見他竟真說完話就走,一下急了,忙喝道:
“站住!你——”
蒼凜之怒急轉身回道:
“夠了!娘你欺騙阿父,又蒙騙我,全是為了那叫‘房喬’的如意郎君不是嗎?既然娘你那麼重視他,怎不回去向他求救?!”
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呢?她獨孤蝶是個傲氣的女子,從來都是被人追求,唯有一次,自己開口求愛,竟然被那人拒絕,自打那以後,她便對那人沒了其他心思,反倒見了他更不自在。與其說她愛房喬,倒不如說她愛的是自己,看不得有男人竟無視她的情誼。
不過,雖說她早已快忘卻那人,但現在她從凜之嘴裏的話,聽出了他對房喬的敵意,既然如此,倒是個好機會讓她幫族長一把。
獨孤蝶眼神一黯,取出手帕遮住半邊俏臉,低聲啜泣道:
“我是恨自己沒能嫁給如意郎君。可我更恨那如意郎君,竟是個虛情假意的浪蕩子……當年若非受了他挑唆,我又怎會做出那些傻事?而今豈料他還不放過我,竟要害我獨孤家……”
蒼凜之聽了這話,眉頭一皺,問道:
“你說是他要毀獨孤家?可我聽叔父說,是獨孤家咎由自取,做了太多有礙太平的事。”
“嗚,那人是你叔父的大徒兒,他虛與委蛇,自是空口說白話,讓你叔父也輕信了。凜之,若你也不幫娘,那……那獨孤家垮了,娘可就真的沒了容身之處……這靜安慈中清冷孤寒,娘身子弱,可……可如何是好……”
蒼凜之實在是對那總是唇角含笑的桃花臉沒什麼好印象,自古習武之人皆有傲氣,然他卻從沒在那人身上見過。那人圓滑的像泥鰍,似是為達目的,不惜把麵子甩在地上踩的男人,這種人,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之事也難怪。
然,即便如此,碧落山莊不插足朝政也是慣例,他亦不能擅自破了規矩。
“娘今日若是為了搬救兵而來,就請回吧。”蒼凜之狠下心,下了逐客令。
獨孤蝶見凜之分明已經動搖,卻仍舊硬撐著,便心一橫,索性下了猛藥:
“嗬,我就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嚐不恨你!若不是因為你,他也許不會那般嫌棄我!若不是你,我也許能重新嫁個好人家!若不是我與你碧落山莊有關係,又怎會沒有人敢要我!我恨把你生下……你說的輕巧簡單,你可知你碧落山莊讓我吃了多少苦頭!蒼仲離是江湖人,你可知,我這大家閨秀,嫁與他,有多少心酸?!”
蒼凜之越聽娘這尖叫的咆哮,心口越疼。聽到最後,終於按捺不住滿腔怒火,回頭大喝:
“既然你恨我,幹什麼把我生下!就算碧落山莊虧待你,可我又做錯了什麼,要被你這樣嫌棄!”
“你今日若連伸出援手都不肯,那我就甚至會恨我自己。恨我為什麼要把你生下。生下一個,不顧娘親死活,隻顧著他叔父之命的逆子!”
“胡說!明明是你把我拋棄的!”
“我並不愛蒼仲離,可我為何還留在碧落山莊十年!若不是因為你,我早就走了!”
蒼凜之聽了這話,心口一酸,被堵得說不出話。即便娘總是做些讓他和阿父為難的事,然她卻是真的將他撫養到了十歲,雖是每晚都獨自望月歎氣,卻仍留在了碧落山莊。
“凜之,你果真要棄娘於不顧?”獨孤蝶聲音顫抖了,手也發了抖。
蒼凜之緊咬著嘴唇,不知如何應答。
“若你不答應,娘就……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獨孤蝶猛地將茶碗往地上一摔,啪一聲,茶碗碎成了幾片鋒利的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