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宮(1 / 3)

中國故事

※影子宮

去闡釋,就是去使世界貧瘠,使世界枯竭——為的是另建一個“意義”的影子世界。

——《反對闡釋》(蘇珊·桑塔格 著)

他一直在和那些影子們戰鬥。驕傲地,就像是剛剛遭受到罷黜、滿腹悲憤的國王。

——《東方故事集》(瑪格麗特·尤瑟納爾 著)

1

那好吧,我就和你說說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可憐的人兒啊,反正,和你說也沒什麼危險。你不知道,天天被“不能說、決不能說、決不能說出半個字”的提醒給緊緊地憋著,那種如鯁在喉的感覺是多麼地難受。你不知道,相對於說出之後遭受的懲罰,我反而覺得“不能說”其實更難受些,就像一隻——不,是一群螞蟻在你的背上爬啊爬啊,癢得你——可你還得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還得眼觀六路,嘻嘻哈哈……難哪。

第一次,你應當是在浣衣局的後院被攔下的,而第二次,則是在印綬監#pageNote#0門外。他們隻對你略加訓斥就放過了——你是不是想問我,我為什麼知道?我當然知道,很容易知道,這樣的事兒和我將要告訴你的秘密相比較,實在不值一提。在偌大的皇宮裏,明處暗處,有多少雙眼睛在盯著?都記著呢!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沒有一件事兒能瞞過那些眼睛們。所以啊,我天天那麼憋著和任何人都不說也是不得已的,就連在夢話中透半個字我

也不敢。不過,話也說回來,你要不是進到贓罰庫的後院,前兩次的被攔也就不會被再翻出來,畢竟都大半年過去了。可你,去了贓罰庫,而且進到了後院。那就不得不讓人懷疑了。魏公公猜測,你一定是在找什麼,說不定就是想找咱們皇上的“影子宮”——如果是這樣,可就大得不得了嘍。

皇上的“影子宮”,可是咱紫禁城裏——或者往大裏說,是咱大明朝最大的秘密之一,能夠知道有這一城堡存在的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二十幾個人,而且其中有些人已經再也不會把這個秘密說出去了。你也沒機會說出去了,這也是我要把所知道的都說給你聽的原因,在進到這裏之前我已經仔細地檢查過,前前後後隻有隔壁,沒有耳朵,侍衛、太監和獄卒都在外麵守著呢。我讓他們給我時間。這個秘密憋得我……要是我再不和你說說,它們很可能會在哪一天把我的腸子給墜斷的。這些日子已經出現了苗頭,我的舌頭都被它給拱得長了一截兒,厚了一截兒,吃什麼都感覺不到香嘍。我知道,我知道,你大概不是衝著“影子宮”去的,甚至連聽說也未必聽說過,之所以這麼不顧規矩到處亂竄,可能是別的什麼原因……可咱魏公公懷疑你是,你也就隻能是了。要知道在出了那個瘋子張差拿著木棍一路闖到東華門、兩個文官偷偷到武成閣後牆那

裏撒尿的事兒後,魏公公可是草木皆兵,寧可打錯了、殺錯了,也不能放錯了——你啊,算是撞上了不是?

所以啊,即使你找的不是“影子宮”,我也會把我知道的一一告訴你,這時候了,你應當知道你究竟為了什麼受到的責罰。再說,這也是為了我自己。我呀,實在是太想說了。就借你的耳朵一用吧。

2

“影子宮”,它原來可不叫這個名兒,咱皇上題的是“窺身監”。可“影子宮”也是他叫起來的,還是“影子宮”叫得順口些不是?張公公還是司禮太監的時候,我們就這麼叫它了,魏公公接了總管和東廠,也依然這麼叫它。

“影子宮”就在西六宮之中,它是在地下。哎喲喂,你可不知道它有多大,說出來嚇死你!咱皇上還在叫人挖呢,我不知道會不會把“影子宮”一直建到城外去……反正,我看不出他有住手的意思,在這件事兒上他可一直興致勃勃。

有了在地下的“影子宮”,咱皇上就把乾清宮、西五所和西六宮設為了禁地,非傳詔不得進。所以啊,不隻是太監、宮女,就是貴妃娘娘和昭儀們,也都進不來,她們也不知道咱皇宮裏還有這麼一處所在。“影子宮”大著呢!盡管是在地下,它也有曲徑和回廊,有水池、魚塘和一條流在黑暗中但始終有著響亮的水聲的河流,有觀星台和祭星台,當然最多的還是一棟棟的房

子,一直延伸到很遠很遠的地方的房子……每棟房子,都按照皇上的意思寫上名字:“書生池”“遊魚池”“浣冰池”,或者“墨影池”“秋聲池”。說實話我現在也不太明白咱們皇上為什麼非要叫它們“池”,更不能明白為什麼是遊魚、浣冰、秋聲啊什麼的……不知道,也不能問。在宮中這麼多年,我學到的最能讓我受益的就是多看少說,不明白的就不明白下去,猜不到的就不動那個心思。太過機靈了,不好,沒好處。可是,偏偏人們都太機靈,太聰明,不是?

你啊,就是太機靈了。

可是,你再機靈,也應當猜不到“影子宮”裏關著的是什麼。你猜不到。就是我,二十一歲成了皇上的內侍,被安排到西六宮做事兒,負責“影子宮”日常雜務和兩位已經在“影子宮”待了四年的嶗山道士起居的時候,我還是大吃一驚,目瞪口呆。它是叫“影子宮”,可我依然想不到它裏麵放著的、關著的竟然真是人的影子!當然也有皇上喜好的一些動物的影子。它們,和真的一樣大小,一樣的清晰,竟然還能開口說話。這麼說吧,它們,除了沒有真正的身體,不會流血不會打人咬人之外,幾乎與真的沒什麼兩樣!

兩位嶗山道士,竟然能有這樣的法術!

怪不得,咱們皇上……我就把我所知道的,都和你說說。

3

收集影子的事兒由兩位嶗山

道士和東廠的太監來做。他們是怎麼取到的影子,用什麼方式取到的影子,我並不十分清楚,盡管我和長著山羊胡子的“四嶗神君”——年紀輕些的嶗山道士一直叫我們這樣稱呼,而年紀大些的那個瘦子,大家就叫他“三嶗神君”——出過兩次收集的差,但我都沒有看得清楚,至於取到影子之後還要施以怎樣的法術讓它們在“影子宮”裏顯出人形,我就更不知道啦。我當然也好奇啊,可是再好奇也不能問,必須見怪不怪:你要是能像我這樣就好啦。不過你要是像我這樣,我也就更沒機會說出這個秘密了不是?

各地赴京趕考的舉子,名士大儒,咱皇上將他們的影子收來,集中放在一處;打鐵的、打魚的,咱皇上將他們的影子收來,也集中放在一處。皇上喜歡的、不喜歡的文臣們,放在一處;喜歡的、不喜歡的武將們,也放在一處……“影子宮”裏的各個“池”,就這樣慢慢地被塞滿了。咱皇上有著興致,各行各業、三教九流、土匪流寇,推車的、拉纖的、磨磨的、鋦盆鋦碗的,殺人的、放火的、奸淫的和潑皮無賴,隻要是他能想得到的,就都會叫兩位嶗山道士收集起影子,放進“影子宮”裏來。你想想,它怎麼能不建得闊大呢?

我不知道咱皇上為什麼要不管什麼樣的影子都收集一些。難道,他真的想在“影子宮”中,再

建一個大致等同於大明,同樣多形多色的王國?

“書生池”裏麵存放的是書生們的影子,咱皇上過去,和他們聊聊讀書,聊聊書畫琴棋,聊聊治國之策和道德文章,更多的是和他們聊聊各自的家鄉,風土人情,當地名人和官員的宦績……聊什麼、聊多久完全看皇上的興致,或者皇上到來時什麼地方、什麼事兒更讓他關心。“遊魚池”——你不能僅從字麵上來看!它的裏麵,皇上收集的,是大災之年饑民的影子,你可能想不到,這是咱皇上每次來“影子宮”幾乎必去的一個地方,咱皇上可關心他們的疾苦啦。聽他們說,隻要其中的某一個人一張口,皇上的眼淚就會在眼眶裏轉兒,出於矜持或者別的什麼原因他總不肯讓它真的落下來……那些被皇上稱為“遊魚”的人們,無論來自江南還是漠北,總是說著說著就會說到挨餓上來,就會說到自己的饑餓感,它們是如何折磨自己的……咱皇上別的可能沒記下,可他們的饑餓卻是被他記住啦!他們一開口的時候皇上就覺得餓,於是我們就為皇上和“影子”們提供一些宮裏的糕點,盡管“影子”們不會真的吃到皇上賞給他們的糕點,可是他們那種幾乎要把眼珠子擠出來、要把口水滴出來的神態還是讓人……皇上大口大口地吃著,仿佛那樣的饑餓傳染到了他的身上,仿佛那樣的饑餓就

是他的。就是坐在宴席前,咱皇上也還是那樣饕餮,看上去就像他永遠也吃不飽一樣……

咱皇上越來越胖。可我不敢勸啊。能勸咱皇上的,後宮裏也隻有鄭貴妃和魏公公,然而鄭貴妃正因為自己弟弟的事兒跟皇上生著氣呢,雖然她不說我們也能看得出來……勸咱皇上的事兒,就隻能由魏公公出麵了。魏公公當然要說,他說皇上啊,您是不是先不要去“影子宮”了,要去“影子宮”也別去“遊魚池”了?現在我們大明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整個京城都找不出一個遠來的饑民。你猜,咱皇上怎麼說?他說,朕不去“遊魚池”,怎麼能真正了解民間疾苦?怎麼能知道那些吸吮著民脂民膏的小吏們都對朕的百姓做了什麼?朕不去“遊魚池”,難道就隻能聽那些屍位素餐之徒說那些寡淡的套話,就當一塊朝堂上的木頭?

咱皇上啊,愛民如子喲。他可是一個想做事兒、想做成事兒的好皇帝。可那些……一說到朝中的那些人,我的心裏就是一肚子的氣。

也不瞞你說,咱們的皇上是越來越胖。誰讓他總是去聽饑民訴苦呢!誰讓他總是把饑民的饑餓當成是自己的呢!沒兩年,他已經彎不下腰,即使伸著腿,低頭也看不到自己的腳趾,所穿的龍袍、衛衣、襯衣都不得一改再改,重新裁縫。更讓咱皇上頹喪的是,他的腿和腳一直在腫著,幾乎

已經不能走路,就是站久了也不行。隻要站得久一點兒我們這些服侍他的人都能清晰聽到,來自他腳踝的咯咯聲,仿佛骨頭被什麼給壓壞了那樣。

皇上走不動路,他再也不是那個能徒步走到天壇祈雨然後再徒步返回的皇帝了。此時,咱皇上出門,都得由四個太監氣喘籲籲地抬著,加上龍床也重,他們往往走上百步就得歇歇……而咱皇上又是一個極愛麵子的人,他可不願意上早朝的文臣武官們看到他已經是這副模樣,要是讓他們知道嘍……咱皇上多愛麵子,他們那些號稱殫精竭慮為皇上分憂的臣工們竟然不知道?咱們的申首輔就不曾向他們透露半個字?他們,就想著和咱皇上較勁,讓咱皇上聽他們的,無論是大事兒小事兒國事兒家事兒,都一律點頭,聽他們安排——你說說,都是些什麼黑心的臣子啊!也別怪咱皇上瞧不上他們,恨他們。要是你,你不恨嗎?

最最可恨的是,他們根本不為咱皇上分憂。不分憂也就罷了,還非要夾槍帶棒,一下一下朝咱皇上的肺葉子上刺,也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聽來的還是想象的——

即使在宮裏,你也聽說過那個頭扁眼斜的雒於仁給咱皇上上的《酒色財氣四箴疏》吧?他說,咱們皇上迷戀於酒色財氣,完全是一個愚蠢的、誌大才疏的、剛愎自用的昏君!你想想,咱皇上得多氣!他真是氣得

腦仁兒疼,跟禦醫們說他的腦袋裏爬進了不少尖牙的蟲子!那天晚上,宮裏的晚宴就沒有進行,吃不下東西的皇上還不斷地嘔吐,幾乎把腸子和胃都吐出來了……我在一旁一直守著,心裏是那個疼啊。要是能放我出宮,要是我能有把刀子,當天我就到那個雒於仁家裏,把他給宰嘍!他這麼無中生有地說皇帝,我們這些內官,哪一個不憤怒,哪一個不心疼?

可咱皇上就是太仁慈。

魏公公也曾尋個機會問皇上,他這麼混賬,為什麼不殺他,還留著他的腦袋?我們這些做臣工的,心裏可是氣著呢!皇上回答,是申首輔不讓。砍是砍得了,他雒於仁就是想要這個結果,朕隻要砍了他,就坐實了他是清官朕是昏君,就是用清水洗上一百次也洗不清啦。朕還真不能給他這個機會。說著,咱皇上竟然哭了起來。

那天晚上,皇上叫兩位道士安排,把雒於仁的影子拉到“影子宮”的一個空房間裏,那是一個還沒有完全開鑿好的宮殿,地上濕漉漉的,而低矮的屋頂上偶爾還會有水滴滴下來。皇上叫雒於仁的影子跪下,然後揮劍砍去。一下,兩下。又一下,兩下。雒於仁的影子呈現出一副受傷的姿態,他向皇帝求饒——咱皇上的眼睛裏是火,鼻孔裏是火,臉上冒著的也是火:你說,你說,朕怎麼就是個昏君啦?朕五歲的時候就開始讀聖賢書,

受慈聖太後和張首輔教誨一心想當一個好皇帝,朕平定了北方虜患,平定了東南倭患,大明朝從未如此四海升平,你怎麼敢罵朕隻愛酒色財氣,是一個混賬透頂的皇帝?你說,你還有良心嗎?你知道朕天天都是幾點起床,幾點開始批奏折,天天要做的在做的是什麼?!

那個心疼喲。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站著,看著咱們皇上折騰到半夜。一直到半夜,咱皇上的氣兒才消了些,而雒於仁的影子,則……還是不說它了吧。皇上叫太監們抬著他,走出“影子宮”。在走到西六宮長廊的石榴樹下的時候,經風一吹,皇上的頭裏又鑽進了長牙的小蟲,他在石榴樹下再次嘔吐,吐得翻江倒海,然而大半天都沒有吃過東西的皇上還能吐出什麼來?在那時候,我甚至有種錯覺,感覺咱們的皇上就像是一個大孩子,一個受了大委屈、隻能一個人偷偷地哭的大孩子。

早上。天色未明,燈火搖曳。宮門禦史前來詢問:百官已經到齊,皇上是否已經洗漱完畢,準備上朝?我告訴他,咱皇上很不舒服,剛睡下不久,禦醫們整夜未睡。日出。鴻臚寺卿帶著兩位我不認識的文官前來詢問:現在,皇上可以上朝了吧?大臣們已經等了很久了。我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輕聲告訴他,咱皇上病了,氣的。剛剛睡下不久。上不了朝啦,宮門禦史應當早就知道了…

…“誰知道是真是假?我不信他!”他故意提高著音量。

日上一竿。申首輔又走了過來。“咱皇上……”我回他,你是知道的,前因後果你自己是一清二楚的,幹嗎要這麼逼咱皇上?他今天……“告訴他們,散了吧。”門被打開了,咱皇上被兩個太監扶著,麵色蒼白地出現在門口。“朕頭疼得厲害,聽不得蒼蠅們嗡嗡——讓他們自己去糞堆裏嗡嗡吧!朕不想聽,再也不想聽啦!他們,讓朕可是厭惡透啦!”

“皇上,那午朝……”

“不上!”

“晚朝……”

“不上不上!”咱皇上的氣還沒消呢!“我說不上就不上!以後也不上!我的病不好,就都不再上朝啦!”

4

“要是張首輔在……”那天,皇上突然說。“要是張首輔在……”咱皇上又說。我聽見他歎氣——可我又能說什麼呢?

我說過,咱皇上一共兩次叫我參與收集影子,那就是一次。病倒的皇帝令四嶗神君和我,與兩個東廠太監一起到張首輔的家鄉去取張首輔的影子,務必務必。路途顛簸,但也無話。我們來至荊州地,當地官員對我們的來意頗感驚訝:張……張首輔?他……咱皇上早已下令籍沒了他的家,三個兒子的官職也早已褫奪,充軍發配——“那,張首輔的墓應當還在吧?”四嶗神君問,“隻要能找到他的骨頭……”然而得到的還是官員們的搖頭,不,不在了。

皇上令人將屍骨挖出暴曬,沒人敢收——都這麼多年了,哪裏還能有?

實在找不到張首輔的骨頭,沒有骨頭,四嶗神君也是毫無辦法,他可不能依借陽光或露水就再造出一條影子來。我們商量許久,隻好找到散在荊州的一位張首輔的近門兒,收取了他的影子。我們回來,忐忑著交差,咱皇上沉吟了一下便下令:快,把他的影子放出來,我要見見!

那次會見實在讓咱皇上失望。咱皇上後來說,這個人除了樣子略有些像之外,其餘的一點兒也不像,不隻是一點兒也不像,而且,還……“把他放進‘酌餘池’裏去吧!”皇上揮揮手,臉上似乎還有一點點的厭惡。

“酒色財氣……朕是一個心裏隻有酒色財氣的昏聵皇帝?說朕好酒,可別人不也飲酒嗎?他自己就不喝酒了嗎?說朕好色,朕怎麼能算一個好色的皇帝呢,朕已經有十幾年幾乎不近女色了吧!真是無稽之談!說朕貪財,朕用張鯨竟然也是因為他賄賂到了我!他,也太小瞧朕這個天子了吧!說朕好生氣,天底下哪個人會是個木頭人,一點兒氣都不生的?真是氣死朕啦!朕在五歲的時候開始讀書,受慈聖太後和張首輔教誨,一心想當一個好皇帝……”那個雒於仁啊,可真是氣著咱皇上啦,他天天都在念叨,我的耳朵裏麵現在都還是厚厚的繭子。可不是,他怎麼能那麼說咱皇

上呢?根本就是捕風捉影,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別的不說,就說這個色吧,咱皇上說的可不是假話,他真的是,有十幾年幾乎不近女色了……他真沒說假話。

他不近女色,倒也不是……咱皇上有女人,隻不過他的女人是“影子宮”裏的影子,這些女人們,集中在“浣冰池”和“荷田池”裏麵。

“浣冰池”,裏麵住著的是皇宮裏那些美人的影子,由皇上親自指定。而“荷田池”裏的美人們,則是由東廠的司巡太監、魏公公和各州的密使進獻,時時增減。有時候,咱皇上會擇時與這些美人影子們待在一起,而我們這些內侍負責將皇上和他的龍床送進裏麵。我說的是有時候,咱們皇上可是注意著呢,他也要求我們這些內侍官要有所提醒……這麼說吧,相對於皇宮裏住著的那些嬪妃、昭儀和美人,咱皇上更願意和她們的影子待在一起;相對於嬪妃、昭儀和美人的影子,咱皇上更願意和“荷田池”裏的美人們待在一起;相對於真人,他似乎更愛那些影子們,盡管那些影子並不能給予咱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