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是這樣?我的心裏也有疑問啊,怎麼能沒疑問呢,可我有再多的疑問也不能問——我能問誰去?問咱們皇上?問魏公公還是“影子宮”裏的美人們?不能問,除非有人自願地說出來。還真會有人說。有一次,四嶗神君就問我,馮伴伴,你
猜,為啥咱們皇上就願意和“影子宮”裏的美人影子待在一起,而不願去親近那些真正的美人?根本沒等我有所反應,他就自問自答地說道,她們是沒有真正的肌膚,但她們不會妒忌,不會爭寵,不會哭哭啼啼地朝皇上要這要那,不會相互殘害也不會鉤心鬥角,不會為了家裏的哥哥弟弟爭這爭那,當然也不會為了犯錯的親戚向皇上求情——“咱皇上,可是煩透這一點啦。”
我用一副渾渾噩噩的茫然表情回應他。
……還有一點兒,她們也從不生病,不會有異味兒,也不用便溺:“可能,這也是咱皇上在意的部分。你說呢?一心一意心裏隻有皇上的美人,沒有瑕疵的美人,皇上更喜歡。”
我又用一副渾渾噩噩的茫然表情回應他。
“這些影子,行為舉止、動作表情和說話表情,都和真人基本無異。他們想著他們本該想的,說著他們本該說的,做著他們本該做的……隻不過,他們比真人更順從、本分,你看不出來嗎?”四嶗神君的神情裏充滿了自得。
我依然用一副渾渾噩噩的茫然表情回應他,搖搖頭,然後點點頭。
5
我的搖頭與點頭都是真的,並沒什麼掩飾。我沒有仔細想過影子和真人之間的差異,我覺得二者之間的差異就是真人有血有肉,而那些影子則沒有。你伸出的手可以輕易地穿過他們的身體——雖然,在你伸過手去的
時候感覺怪怪的,似乎碰到了一片飄逸著的綢布。為什麼收集到的影子就會比真人更順從、本分?是施了法術,還是出於別的原因?
四嶗神君沒有繼續說。出於謹慎,我沒有繼續問下去。
真的是像他說的,更順從也更本分。
“鯨海池”,裏麵的影子來自俠客、大盜、土匪,或者叛軍的將領——這又是皇上常去的一個去處。要不是順從了、本分了,咱皇帝一進屋他們就一個個撲過來要砍要殺,就是他們傷不到皇上,那動作、表情也足夠大煞風景了不是?好在,他們順從、本分。
皇上聽他們講如何出沒於山林、遊刃於江湖,如何打家劫舍,如何一次次躲過官兵的圍剿,如何與另外的土匪幫劃定地盤兒,如何與有意挑釁的土匪爭勇鬥狠……咱皇上聽得是津津有味。何止是咱皇上啊,就是魏公公、曹伴伴,也願意來“鯨海池”聽他們講,凡是皇上要在“鯨海池”泡著的時候,他們總會找到合適的理由前來伺候。他們講的,可比故紙堆裏的傳奇、誌怪故事精彩多啦,再說無論是皇上啊,公公啊,嬪妃啊,侍衛啊,到處搜羅傳奇誌怪,傳到前麵那些大臣的耳朵裏怎麼得了!不還得偷偷摸摸地帶進來、偷偷摸摸地看不是?
我記得“鯨海池”中,有一山西道俠客的影子。尖嘴猴腮,其貌不揚,可他那嘴啊,不去說書真是可惜嘍!要是往
他嘴裏放一枚蓮子,大約不過半個時辰他就能吐出一朵蓮花來……他給咱皇上講,他某年某日因一不平事如何夜闖蔚州府,如何盜官衣大搖大擺騙過門房,並從門房口中得到犯人關押的消息,如何用短刃將隻叫了一聲的凶犬刺死,然後又如何學狗叫瞞過牢房守衛,進大牢殺官兵搶奪牢門鑰匙,將已經由三司核驗準備秋後問斬的結拜兄弟從地牢中救出……在講到此人大殺官兵、從密密麻麻的刀劍之中殺出一條血路的時候,咱們皇上禁不住從龍床上挺身坐起,用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好!殺得好!”
在“鯨海池”的那些“狠角色”中,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叛將趙十初的影子,他是在甘肅平亂的征討中被擄獲的。當時,咱皇上還肯臨朝……想想,都是十幾年前的事兒了。時間過得是真快啊。那時,咱皇上著紅色皮弁服,端坐在午門的城樓上,卓有戰功的將軍們和禦前侍衛分列兩旁,而樓下的廣場上則站滿了百官和衛兵,從城樓上看下去,他們的大小如同一個個核桃,而被牽過來的趙十初等人則比核桃還小。刑部趙尚書扯起嗓子,可他再怎麼扯開嗓子也不能把自己的聲音完整地送到城樓上來,嗡嗡嗡嗡吱吱吱吱地聽不清楚。過了一會兒,他停下來,朝上麵看著咱皇上。陽光熾烈,皇上的額頭上冒出的全是汗津津的油兒,他
也一時沒有聽清楚趙尚書都扯了些什麼,是不是已經講完。“皇上……”靠近城樓左側的侍衛將軍朝皇上擺手,於是,咱皇上響亮地答複:“拿去!”
那時,我已經是咱皇上的內侍,不過時間還短。我站在皇上的身側,隻能看到很小的一點兒範圍,但趙十初和十幾個叛軍將領被拖走我是看得清的——我沒有在城樓上的隊伍中看到三嶗神君和四嶗神君,也沒在廣場上的隊伍中看到二位道士,可是,趙十初的影子還是被他們悄悄地取了回來。
和山西道俠客不同,這個趙十初並不善講,往往是皇上問一句答一句,而答的這句也不過三五個字。隻有在講到殺人的時候,他的話才顯得多一些,密一些。各種各樣的殺法:砍頭的,勒死的,用石頭砸死的,砍掉陰莖然後將人放進醬菜缸中淹死的,扒皮死的和抽筋死的,泡進油鍋裏煮成炸肉而死的……說實話他講得並不生動,幹巴巴的,可是就是能抓住人,讓人覺得自己的身體也跟著越來越僵硬,挪動不得。我不知道咱皇上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反正,咱皇上在聽的時候從不盯著趙十初的眼睛,他說這個影子的嘴裏有一股淡淡的、屍體的臭味兒。——怎麼會呢?所有的影子都是沒有氣味的啊,四嶗神君對皇上的話很是不解,可他又不敢在皇上的麵前說出,隻能來找我。你聞到過沒有
?他問我。我拉著他的手說,皇上聞到了,我們就也都聞到了。四嶗神君低頭想了想,突然笑起來。
“真是個狠角色。”咱皇上說,他是對著趙十初說的,“你的身上,盡是滲透著毒液的戾氣,我非常非常不喜歡這一點。也就是當地官員失察,不然的話,他們早早地就應當把你抓進大牢,或者早早地處死。多虧,在臨洮把你抓啦,這個吳定是要記一功。”咱皇上盯著趙十初的眼睛,他甚至有意向前湊了湊。
“是你們逼的。”趙十初惡狠狠地說。隻不過他說這些的時候已經把臉閃向了另一側。“嗬嗬。”咱皇上笑起來。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皇上肚子裏的蛔蟲,他的一個眼神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和這個動作做到一半然後停下來,我都可以猜到他想的是什麼,接下來要做的是什麼。作為內侍官我需要略略地搶先一步,給咱的皇上做好鋪墊;有時候我又覺得自己實在愚蠢、木訥得可怕,皇上肚子裏絕不會養這麼一隻沒用的蛔蟲,他究竟是怎麼想的、為什麼要這樣而不是那樣——我根本猜不透。譬如對於這個趙十初吧,我就猜不到咱皇上對他是怎麼想的,究竟是這,還是那……那天,和趙十初的影子談過之後,咱皇上就在呈報的奏折中簽下了“斬立決”的詔令。他不想留下這樣一個禍害。然而,對於“鯨海池”裏的趙十
初,那條影子,他卻是——要知道,隻要是真人死掉,他的影子就會立刻顯現了變化,蔫得就像幹掉的花兒,失掉平日的血色和水分……有些影子,過幾日就會好起來,慢慢地恢複;而有的影子則會一直幹萎下去,灰戚戚地,最後縮成像脫掉的衛衣那樣的一團幹布。很明顯,咱們皇上並不希望趙十初的影子也縮成幹布,他竟然讓趙十初的影子坐上龍床,麵對麵地一遍遍地寬慰:你覺得自己遭到的不公很大很大,可你想過沒有,沒有任何一個人不會遭受不公,就連我這個皇上也是如此。這樣,我就跟你說說我吧,你說,你要是我,該怎麼做?
“殺,殺掉他們。一個也不留。”聽過皇上的講述,趙十初的影子突然站起來,做了一個揮手亂砍的動作,而眼睛又變得通紅。“好,好好,都殺了。”咱們皇上,咯咯咯咯地笑起來,笑得那些幾乎要溢出肉皮的肉,以及龍床,以及整個“鯨海池”都在顫動。
6
“穀浸池”,收集的是釀酒工人的影子,酒肆商人和小廝的影子;“薈華池”,收集的則是幾處官窯匠人們、督辦們和工人們的影子;“莽聽池”,邊關將士的影子,他們偶爾會在夜裏發出令人心酸的哀鳴;“眼複池”,侍衛的影子;“簪雲池”,皇上原本安置的是各宮王妃、宮嬪、昭儀,但沒多久就改為了收集各類民間女工影
子的地方;而“伺心池”裏麵,有榜葛剌進貢的麒麟,有加爾且且進貢的大象和獅子,韃靼王字虎,金加西臘送至京師的複聲麗羽鳥,還有養在豹房裏的金錢豹和金絲猴,以及鄭妃養的那條安南藍睛貓……算啦,不跟你說這些啦,就是說了你也記不住是不是?咱說點別的。
有一段時間,咱們皇上進入“影子宮”,略作寒暄之後就向各池的影子們提出同樣的問題:假如你是皇上,你會怎麼做,你最想做的是什麼?——他不允許任何一條影子不做回答。
他得到的回答自然是五花八門。有一位書生說他要當了皇帝就要頒布一條法令,在全國各州縣為至聖先師孔子重塑金身,拓建文廟,大辦官學,一切刑訟民事的官司都交給當地大儒辦理;一位饑民說他要是當了皇帝,就要一天三頓吃餃子,羊肉餡、牛肉餡、雞蛋茴香餡來回吃;“田羹池”的一位農夫擠過來搶到前麵,“我要是當了皇帝啊,我就叫人給我打一個金糞叉子,官道上的糞誰也不讓拾……”
一位駐守太原衛的將軍,他想到的是把所有的金子都叫人運進皇宮,把天下的美人都運進皇宮,把所有的奇珍異寶都運進皇宮,然後天天大宴群臣,和他們玩他曾在軍營裏和軍官們玩過的那些賭博遊戲……“說我是酒色財氣都占的皇帝,我看,你才是。”皇上嘟囔著說,但他沒有製
止這位將軍繼續眉飛色舞地說下去。趙十初的影子,“把害過我的、坑過我的、鄙視過我的和反抗我的,都統統殺掉!”咱皇上似乎對他這個話題頗感興趣,“可是,你能殺得完嗎?你殺掉了前一批,後麵的人你又不喜歡了,是不是就一直殺下去?你就不怕,以後的史官把你寫成一個暴君嗎?”
某個侍衛,他說如果他當上皇帝,首先要做的事兒就是釋放自己的一個親戚,他本來是冤枉的,一定是冤枉的——他的話同樣引起了咱皇上的興致:你隻是想把他救出來?就不再想想別的?另一個侍衛,他說自己若當上皇帝,就天天守著三宮六院,才不去理會那些繁文縟節,自己樂意躺著就躺著,樂意坐著就坐著,樂意在紫禁城裏騎馬就在紫禁城裏騎馬——誰能管得著我?咱皇上點點頭,“朕啊,也想當你這樣的皇帝。”“您已經是這樣的皇帝了。”侍衛說。“不是。”咱皇上說。
一個看上去很是魁梧的影子,他說,他是京都衛指揮使知事。皇上從龍床上抬起頭,問他:假如你是皇上,你會怎麼做,你最想做的是什麼?這位知事略略沉吟,然後開始滔滔不絕,自己的親戚如何安置,前朝的官吏如何安置,將士和民眾如何安置,怎樣整肅吏部、戶部、刑部、禮部,邊關的問題如何處理……咱皇上認認真真地聽著,他的表情慢慢地變
得黯然。“或許,這龍袍真的是披在你身上才對。”皇上說。“當時,朕也是這樣想的……”皇上搖搖頭,“朕可不敢真的將你放在陳橋。唉,你不知道,朕這個皇帝……你說,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太過軟弱,太過寡斷了?”
……我不知道咱皇上為什麼要向那些影子問這樣的問題,他是覺得影子就是影子根本當不得皇帝,還是讓他所搜集到的影子們檢測一下,自己是不是一個好皇帝,是不是比這些人的想法、看法更高明些?還是,他試圖向這些影子們問計,怎樣才能成為一個好皇帝?還是,他想知道,讓自己知道,哪些人、哪個人可能更有謀逆之心,以便早早地進行防範?說實話我不得而知,似乎魏公公、曹公公他們也不得而知。我們戰戰兢兢地陪著咱們皇上,這樣一個“池”、一個“池”地問下去。
挨著“藍月池”,接下來的房間就是“穿棉池”。裏麵收集的是宮中太監們的影子,魏公公、曹公公和我的影子也都在內。說實話啊,那些日子我可真有點兒提心吊膽,我生怕咱們皇上當著我的麵兒問我的影子:假如你是皇上……哎喲喂,你說,讓我的影子該怎麼回答?不是難為人不是?他怎麼回答,咱皇上都可能疑心不是?
好在,咱皇上不知為什麼繞過了“穿棉池”。他在門外停了片刻,然後吩咐抬著龍床的太監們:下一
處。
我覺得自己像是躲過了一劫。有時想,又覺得不是——我被自己腦子裏的影子嚇到啦。就是到現在啊,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躲過了呢還是恰恰落在了劫中:不管是哪一樣,咱都得接著不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不是?
不過,我也想告訴你另一件事兒,就是咱們皇上吧,雖然沒問過我們你要是當了皇上你會怎樣怎樣,但還是隔三岔五就要到“穿棉池”一趟,和魏公公的影子聊聊,和曹公公的影子聊聊,然後再和前來聽差的魏公公聊聊,曹公公聊聊。我想不通,怎麼也想不通,咱皇上既然已經和魏公公的影子談過了,為什麼還要和魏公公再聊一遍相同的話題?他究竟是想要尋找什麼?他想要的是同一種回答,還是不同的兩種回答?
他是更相信影子的話呢,還是更相信魏公公或曹公公本人的話呢?
那我的話,咱皇上又是信幾分呢?
7
你會不會想問我,馮伴伴,馮內侍,你給我說咱皇宮裏的“影子宮”,是不是丟落了什麼?說了這麼多,你似乎還一直沒有提到前宮的那些人,皇宮首輔、三公六卿、都事郎中……難道,他們的影子會沒有嗎?咱們皇上,是不是也收集到了他們的影子,將他們的影子放在了某個“池”中?
沒錯,當然有收集啦,我也不會真的忘掉他們,盡管他們真的是招人討厭招人恨。咱皇上收集了他們的影子,
將它們放在……你猜,你猜一下,咱們的皇上,把這個房間叫作……什麼“池”?我想你是猜不到的。
它叫“廝鮑池”。咱皇上覺得,他們就是一些散發著迂腐、固執的臭氣的一堆馬糞、臭魚幹,一靠近他們——不,隻要想一下他們,那種腥臭的氣味就會直鑽鼻孔。他們是那個臭啊!可咱皇上,還就是甩不掉他們……我吧,不能算是咱皇上肚子裏的蛔蟲,隻是一個小小的但挨得近些的小內侍,他所做的許多事兒我都不知道是為什麼非要這樣。但有一點兒我是絕對清楚的,就是咱皇上的委屈。我是清楚的,甚至比他自己都要清楚些。
他的委屈啊,和李太後不能說,和張首輔、申首輔都不能說,和魏公公、曹公公也不能說,能說的,也許就隻有鄭貴妃啦……可是,他也不能把自己的委屈都和鄭貴妃說,隻能自己忍著,憋著……
舊戲文裏一直在說,台上的皇帝權力永固、一言九鼎,甚至可以刁蠻任性、為所欲為……咱大明吧,也真——呸呸,這話可不能說下去啦,我就有十個腦袋也經不起砍。我隻說咱們皇上吧,他可不是這樣的,別說為所欲為啦,就是一些本來順理成章、礙不得他人的家事兒,他也做不到,做不成。那些臭烘烘的馬糞魚屍們,天天說一心為了皇上,一心為了國家,一心為了道統——可實際上,不過是想方設
法地和咱皇上作對,讓咱皇上丟失臉麵,什麼事兒都得聽他們的……他們這些人啊!
把自己的生母立為太後——這是不是那些讀聖賢書的夫子們標榜的孝?這在本朝也不是沒有先例。再說,既然咱皇上都已經是皇上了,他也希望名正言順不是?可不行,就是不行。怎麼說也不行,一天不行,一年也不行,愣是讓咱皇上和他們爭執到現在……咱皇上能不氣嗎?他們說“這”是道理,必須按照“這”來辦。可皇上找到了“這”,他們就又說這件事兒上要用的是“那”,必須用“那”來辦。而咱皇上說朕的提議當中有“那”啊,這些東林的夫子們就又一起搖頭,皇上啊,不對不對,我們說的“那”不是這個“那”,而是……他們手上總是握著最最鋒利的矛、最最堅固的盾,需要矛的時候拿矛來對付皇上,需要用盾的時候就立即拿出了盾:咱皇上也沒有長出一千張嘴來,哪裏能說得過他們?
不知道你有沒有見過福王?那孩子,聰慧伶俐,待人寬厚,胸有大誌,可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好孩子,咱皇上想立他為太子——那些東林的夫子們又不幹了。皇上說,這個孩子有智慧有能力;他們說,太子立長子,是本朝的祖宗之法,這個規矩不能破。咱皇上說,這個孩子有大誌,而長哥雖為長子,但實在木訥,恐難當大任;他們又說,太子必
須立長子,是本朝的祖宗之法,這個規矩不能破。咱皇上說,福王寬厚仁慈,而長哥略有點殘暴,有兩個宮女都是被他下令打死的——難道,你們不希望未來的皇帝寬厚仁慈嗎?他們說,喜歡,但太子必須立長子,是本朝的祖宗之法,這個規矩不能破。咱皇上又說,本朝的皇帝,也不都是長子不是?為什麼他們行,我就不行了呢?他們還是在說,一遍遍地說,太子必須立長子,是本朝的祖宗之法,這個規矩不能破……你說他能不委屈嗎,能不生氣嗎,能不著急嗎?氣得咱皇上啊,一從太和殿出來就悄悄地哭,一直哭到交泰殿,哭到西六宮。委屈得咱皇上啊,天天借酒消愁,天天在皇宮後邊罵——可除了這,他還能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