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呀,落蘇姑娘,你可算是來了!要是再不來,怕是這幾個不念半點情份的家夥,真要把我敲骨吸髓榨個幹淨了!趕緊的,快些把你家點心端上來,我這受了一晚打擊的心肝可得好好補補了。”
略有些發福的中年男人開起的玩笑,落蘇隻是微笑不言,蓮步輕移來到八仙桌前,占了一角放下食盒輕手輕腳打開,將其中最上層的影青淺盤拿出擺到了桌上。
抻直脖子看了半天也沒瞅見食盒中內容,本還略有些失望的周元海一看到淺盤中半透明的牡丹花造型,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衝著另外三人放聲招呼道:“你們幾個,今兒個可有口福嘍!這道菜我也輕易嚐不到,念念不忘好些時候了!”
話語間落蘇又從食盒最底下捧出一個精致的粉青曲頸長壺,皓腕輕翻,冒著熱氣的滾湯如江河流瀑般衝入淺盤之中,卻奇異得沒有半滴濺出。受那滾湯所激,本是平鋪在淺盤中透明的牡丹花造型在氤氳蒸汽籠罩下慢慢舒展。隻是片刻功夫過去,那花瓣便真的片片豎起化成了一朵盛開的牡丹花!
隨著一股奇異香氣混雜在高湯特有的鮮香氣味中撲麵而來,哪怕在座的幾位都是見過世麵的,也感覺到喉嚨裏像是多了隻小手般抓撓不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硬生生壓下饞意。
還是周元海第一個壓下了眼中迷醉之色,探手抓起了一旁的龍鳳銀箸,輕巧挑起一片花瓣送入嘴中。隻是輕嚼兩口,臉上便完全沒了平日裏的從容架勢,全然一副享受到極致美味的老饕模樣。眯著眼緩了半晌才開口讚道:“常言不食河豚焉知魚味,食之河豚百魚無味。好一道莊周夢,落蘇姑娘今天這一頓費了不少心思吧?”
本來光是瞧著周元海的迷醉模樣,在座的人都有些意動,忍不住拿起了銀箸,可耳中聽得他說……似乎這牡丹花瓣竟是河豚肉所製?
大家心中不禁又泛起了嘀咕,手裏的銀箸還未碰到那“牡丹”便懸在半空。
眼見他們這猶豫不決的小心模樣,周元海臉上不禁浮起幾分鄙夷神色,嗤笑著放下了銀箸:“諸位擔心的不是地方。落蘇姑娘的師傅我也是認識的,單她拜師學藝到現在,殺的河豚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她們的規矩是,殺過的河豚肉,自己要在家先試過,確定無毒才敢拿給主顧品嚐。”話到此處,他語句稍停,瞥了眼落蘇放在一旁的食盒對眾人示意道:“而且食盒底下還放著一壺蘆根水,那可是專門解河豚毒的。”
聽周元海這麼一說,眾人臉色稍霽,略為發福的中年男人手中銀箸重新伸了過去,口中不忘笑著給自己開脫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當初拿槍跟著孫先生鬧革命時,子彈打在身上都不哼一聲的,到了現在麵對美食竟然都不敢下筷了?落蘇姑娘,你莫生氣,我老吳現在這上有老,下有小的,可不敢向原來那樣莽撞嘍。”
這話說得裏外麵光,落蘇搖了搖頭輕道:“吳局長,您說笑了。”
待一片魚肉進嘴,嚼了幾下後,吳局長眼睛都大了三分,沉默片刻像是在回味,緩了緩才看向周元海由衷讚道:“周爺,我老吳說句實話,剛還笑話您沒吃過好東西。這一入口,才算是明白您剛才為何是那副模樣了。”
緩緩放下筷子,他禁不住歎道:“這吃食也就是在您這兒了,換個地兒連夢裏都別想嚐到。”
略整了一下衣袖,周元海雖說臉上掛著淡笑,但那笑容裏的幾分自得卻是藏都藏不住,嘴裏還不住謙虛著:“哪有你說的那麼輕巧。這莊周夢便是平日裏,我也難吃到。可別小看這麼巴掌大的一盤牡丹花,那可是專取河豚脊背上的一塊活肉,片成半透明的魚片而成。想要湊齊這麼一盤莊周夢,最少得用上十條河豚的背肉。”
話到此處,周元海禁不住看向一直臉上掛著淺笑的落蘇微微點頭:“想要一下湊齊這麼多新鮮的河豚可不容易,落蘇姑娘怕是下了大功夫,辛苦了。”
“周爺您過獎了,這是落蘇的份內之事。”
桌上另一精瘦的男人在默不作聲食了一片魚肉後,也禁不住連連點頭開口誇道:“都說夜點心的師傅從來都不會讓客人失望,我以前還覺得有些誇大其詞,現在看來卻是大巴掌打在了自己臉上……今兒算是真切體會到了。”
“爺,您捧了!”
吳局長並沒有像周元海一樣細嚼慢咽,重新拿起筷子伸出去幾下,麵前的淺盤便空了。落蘇見狀,趕忙上前收起淺盤,複又從食盒中端出一個小碗捧到了他麵前:“吳局長,請。”
低頭看著碗中一顆敲掉了上部蛋殼的水煮蛋,吳局長有些意外地看向落蘇:“這是……”
坐在一旁的周元海見眼前空蕩蕩的,有些不耐煩地出聲催促道:“吃你的,總歸不會讓你失望就是了。”
有了周元海的保證,吳局長才將小碗裏的雞蛋拈起,剝皮直接囫圇丟進了嘴裏,牙齒剛咬下去,頓時眼睛一亮,下意識用力吸了一口,這才放肆大嚼起來。待到好不容易將口裏的食物咽下肚,剛才失了語的他,才睜大了眼睛看著落蘇驚叫道:“落蘇姑娘,這是什麼蛋?怎麼看起來就是普通的水煮蛋,一咬下去卻是內有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