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蘇抬手半掩著嘴輕笑道:“吳局長果然見多識廣,一語中的。這可不就是乾坤蛋嗎?”
聽他們這麼一說,一旁的精瘦男人見小碗端到眼前,也迫不及待地剝去了雞蛋殼,一口咬下去,原本包在蛋白中鮮香的湯汁一下湧了出來,那奇異的味道頓時灌滿了整個口腔!再配上蛋白滑嫩如新出鍋的豆花一樣的口感,真真讓人鮮得恨不得連舌頭都一並吞下去:“肚裏有了這一頓夜點心打底,哪怕死在撈湖圍子那邊的赤匪手裏,我也可以瞑目了。”
“嚴子正,少在那裏抱怨,這次看似是你運氣不好,抽中了下下簽,可咱們哪逃得過這一遭?下次就輪到哥哥我了!有這赤匪在一天,我們是沒辦法安享太平嘍。”吳局長冷哼了一聲:“看這一次赤匪占了長沙,雖說隻是短短九天,可你扳指頭算算,咱們一下沒了多少兄弟?這還是咱們祖宗庇佑,現在還能坐在這裏打著麻將,吃著夜點心。甭忘了城外亂葬崗裏,埋的可不比活著的少!”
說到氣憤處,吳局長更是狠狠一拍桌子,肥碩手掌與上好的花梨木碰在一處,撞出一聲悶響。
“好了好了,都說了出來玩就不談國事,不談國事。怎麼?這麼好吃的點心都堵不住你們的嘴了?”周元海衝抱怨不已的吳局長擺了擺手,半開玩笑勸道:“小心落蘇妹子惱了你們,以後也別想惦記她的夜點心了。”
自打進門起,落蘇就一直保持著眼觀鼻,鼻觀心的靜怡模樣,除了侍候桌上的幾位用點心外,便像是聾了似得全然沒聽見眾人說話一般。可牌桌上坐在周元海對桌的那名穿著淺灰色西服的年輕人,一雙眼睛卻始終盯在落蘇身上,嘴角更是掛著絲玩味笑意,便是桌上的美食在前,也沒能吸引走他半分注意力。
看著年輕人這模樣,吳局長伸手將他麵前的乾坤蛋拖到了自己的麵前,洪聲笑道:“半農老弟,咱們雖說是初次見麵,但有句話,我還是得先說在前頭——這做點心的落蘇姑娘,可是咱們周爺的禁臠。你瞅這長沙城裏,多少豪商巨富,想要收了落蘇姑娘進宅子的人不說十之七八,也有三五之數,都打的是來個美食美色兩相得的主意。可如今落蘇姑娘還是站在咱們眼前,那些個動了心思的,都叫咱們周爺一張二指寬的條子給熄了念頭。”
得了吳局長的提點,年輕人略詫異的將目光緩緩轉向了頭發已經花白的周元海。
連連擺手,周元海笑道:“半農老弟,你可別聽成鵬這小子胡扯亂講的!內子凶悍,哪裏容得我還有旁的思謀?再說了,我這都快知天命的年紀,真要是跟落蘇妹子在一起,那可不就成了那句名詩‘一樹梨花壓海棠’了?”
話到此處,他更是連連搖頭自證清白道:“我家滿妹子和落蘇妹子一般大小,我是斷斷做不出這等禽獸之事的。”
挺直腰身,周元海臉上浮現出些許落寞之色,沉聲歎道:“真到了我這把年紀,也就剩下口腹之欲這點心頭好了。也正是為了這一口,才請了落蘇姑娘每三日送一次夜點心。又哪裏來的禁臠之說?”
一旁的吳局長聽後也是連連點頭:“所以合該周爺您發財,正所謂嫖走空、賭充公。說到根底去,還是這嘴上的吃,最為實在。”
嚴子正到底是和吳局長親近,聽出他的話裏有遞台階下的意思,也趕緊接過了話頭幫腔道:“這話是半分不假,就落蘇姑娘這兩碟點心,每月初一十五關賬,那都是好幾塊大洋。要不是搭上周爺這條大船,就我們那仨瓜倆棗的軍餉,哪裏吃得這起夜點心?”
看到周元海的臉色稍霽,吳局長這才暗地裏鬆了口長氣,同時心裏頭也不免怨起了挑事的年輕人,再開口自然也雜幾分試探在其中:“能夠成為周爺的座上客,這位半農老弟必也是有些手眼通天的門路,就是不知在哪發財?若是有合適的生意門路,可否照顧抬舉一下我們這些當差的苦哈哈?”
坐在他對家的嚴子正也哈哈一笑跟著勸道:“半農老弟,別看成鵬兄隻是一個警備局的局長。但他們吳家在這長沙城裏,也是排得上字號的!這做生意嘛,就跟外頭的湘江河似的,得流起來才行。你有路子,我們有槍,走動起來雙強合作,何樂而不為?”
迎著二人的目光,被稱之為半農老弟的年輕人終是衝兩人抱了抱拳,慢悠悠地開了腔說道:“行船問灘,過路看山。我不過是個做行腳生意的小販而已,比不得周爺身家豐厚,也比不過吳局長和嚴兄二人手中槍杆。說到底,也就是賺得幾個辛苦錢罷了。”
聽了這兩麵光的囫圇話,吳局長這性格耿直的人再開口時,話語裏自然就摻雜了些不耐煩進去:“還請半農老弟提點提點,便是買賣不成,還有情義在。山不轉水轉,隻要老弟的生意要過這長沙城,就總有咱們湊夥發財的一回。”
聽出他這句話裏威脅的意思,被稱做是半農老弟的年輕人微笑著遞出去個軟釘子:“吳局長……剛才你們說這幾日還要去剿赤匪。不若這樣,等你們忙完手中的事情,平安歸來後,我們再詳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