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老像是沒聽出徐菊齋這表麵幫腔，實則暗藏禍心的話，隻是伸手捋了幾下山羊胡，臉上頗有些自得模樣，乜斜著眼睛看向田困知，嘴裏不急不緩得應著：“哪裏哪裏，都是同行襯托。”
幾人說話間，一份由紅紫色與白色組成的太極模樣的羹湯，便被送到了眾人麵前，接著上桌的是一份胭脂色的鵝脯。份量並不多，粗看上去約麼幾筷之數，但妙就妙在此時已是夜深，寥寥幾片入口不僅可以壓住腹中饑餓，且不會因睡前吃了太多，讓胃沉重如懷中抱了塊石頭似的。
不過讓落蘇有些意外的是——她本以為田困知又會和在周府一般端坐如鍾不動碗筷，可沒想到眼前人不知是不是真的餓了，反倒是第一個拿起勺子，將淺碗裏的兩種顏色食材輕攪到一起，然後臽起一勺送入口中。
瞧那動作，還有絲迫不及待的味道在裏麵。
心中忐忑的在座三人，看著田困知美食剛入口，便不禁眯起眼睛滿臉享受模樣，彼此默默對視一眼，緊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了些許下來——大半夜的誰出來辦公事都得攢一腦門子火，此時哪怕隻是吃食，若能讓這位官長滿意的話……待會就算真有什麼事，那分說起來也容易幾分。
緩緩把湯勺擱回碗碟旁，隻是吃了一口便停下的田困知，麵帶微笑看向落蘇，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欣賞之意：“不愧是傳說中長沙城裏不聽宣的廚子！來長沙前我還以為隻是個噱頭罷了，此時才真正明白，落蘇姑娘確實有不聽宣的本事。”
“單單隻說這碗雪霽羹，做起來就頗為不易吧？”
見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自己身上，落蘇隻能緩緩點頭，淡淡回道：“是的，做這一碗雪霽羹，差不多要百朵芙蓉花。雖說瞧著隻是羹湯，但其實是提前用雞湯煨出來的豆腐，撈出放涼，重新切碎了煮成羹湯的模樣。”
田困知聞言緩緩點了點頭接著誇道：“用雞湯的鮮味蓋掉了豆腥味，再加上芙蓉花香，兩者相融，可謂是色香味一應俱全。雖然《山家清供》是宋人林洪著的閩食譜，但要做好這道菜，也虧得長沙城是當年芙蓉國所在地，才會有這麼多的芙蓉花供落蘇姑娘使用。”
話到此處，卻已是偏離了純粹的老饕誇讚，意有所指了：“這一道羹湯，怕是也隻有這個季節，才能吃得到吧？”
坐在一旁的徐菊齋像是早就等著人這麼誇似的，拈著胡須笑著接上話頭：“確實，上一次吃這雪霽羹還是在去年秋天了。要我說還得是田官長，不是你點破了其中關竅，我們哪知這湯中神奇？”
“一幫子大老粗隻知道低頭猛喝，喝完豎起大拇指誇個好，可惜這夜點心的規矩啊……哪怕是再饞這份羹湯，也沒辦法勉強落蘇姑娘為我們做來。”
落蘇聽後向著徐菊齋稍行了一禮，才開口緩緩解釋道：“夜點心，除了製作手藝比較繁瑣之外，對食材的要求也很是苛刻。單說其中這一味的芙蓉花——每年八到十月開放，但隻有最初開放的花朵才能達到做雪霽羹的要求。之後哪怕是同樣的芙蓉花，錯過了天時，色，香，味都會差上許多。”
知道落蘇對於點心方麵向來是如此：既追求極致又一絲不苟，容不得旁人半點置喙。被不軟不硬嗆了一下的徐菊齋，也隻是笑著點頭表示理解，並沒有責怪她的意思。
“還怔著做什麼？這美味呆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田困知複又拿起勺子，吃了一勺雪霽羹後開口催促道。
桌旁三人也不敢在這種小事上違抗他的要求，隻能是拿起湯勺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