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花廳洞開的大門，遙遙看著門外已經被拖走的那些護院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徐菊齋收回視線很是緊張地看向田困知：“田官長，眼下長沙城雖已經奪了回來，可這城中早已是風聲鶴唳，各方人馬更是魚龍混雜，您雖是中央派下來的欽差大臣，可是這也……”
這話看似是在提醒，卻又有著絲藏不住的威脅在裏麵。
一下死了這麼多護院，就算是見多識廣的徐菊齋也有些惱了——他在這長沙城裏，多少也有些身份地位，被人這樣打上門來不說，還當著他的麵殺了自己這麼多護院，便是泥菩薩也有了幾分火氣，更莫說是向來被人捧著，自詡黑白兩道都吃的開的他了。
徐菊齋的威脅也好，勸告也罷，俱是聽到耳中的田困知卻壓根不放在心上，反倒是頗有幾分戲謔地盯著徐菊齋：“這就不必菊齋先生擔心了，想來菊齋先生也清楚了，我們之所以會被選到中央調查科，無非就是舍得殺人，自然也舍得就死。當真到了魚死網破的地步，說不得……諸位就得先走一步，替我們趟趟路了。”
這話一出，整個花廳裏雖然無風，卻驟然顯得陰冷了幾分下來，甭說在座的三位老板，便是他們身後那幾名跟班也無不麵色慘白，兩股戰戰幾乎無法站立。唯獨落蘇一人靜靜站在屋角，反倒是始終還是副低眉垂目的安靜模樣，亦如傲霜秋菊、亦如淩雪冬梅——雖奇寒徹骨，卻八方不動。
禁不住回頭看了看落蘇，又轉回來瞅了瞅在座三位和他們身後的跟班，田困知不由得歎道：“幾位老板和您們身邊常伴的幾位，雖說是走過江湖，見過世麵的，驟然見了這場麵有這副模樣倒也尋常。”
“隻是……做點心的落蘇小姐竟難得神色如常，這見識……怕是要略高過諸位長隨幾分了。”
哪想到自己安靜站在屋角也被人強“拖”了出來，落蘇心中無奈，麵上表情卻未有絲毫變化，用那大家聽慣了的，略有些清冷的聲音應道：“田官長，在這長沙城中每行都有每行的規矩。譬如街頭算命的，盲人遊街可拉二胡可打小鑼，沒有地域限製。但翻過來明眼人算命就隻能彈三弦穿行僻街小巷，明眼人若敢壞了規矩，輕則被打、重則送官。”
“喔，那送夜點心的規矩是什麼？”田困知根本沒有理會門外已經被拖走的那些護院，反倒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看向落蘇等著她的回答。
落蘇不假思索緩緩開口答道：“鄙行的規矩很簡單——賣的是手藝，避的是耳目。閑事莫管，閑話莫問。要不然，生意做不長，這命……怕是也長不了。”
得了這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答案，田困知笑著撫掌讚道：“善！”
眼見田困知的目光俱都落到落蘇身上，反倒是院內一下沒了十數人的性命，他都沒眨下眼，最年長的茶老無奈開口歎道：“田官長您也太高看我們了……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也隻談生意。錢到貨走，五湖四海往來皆為朋友……像田官長今日擺出的場麵，我等屬實不曾見識過，倒是讓田官長見笑了。”
田困知點了點頭，卻沒去看話語中既是在開脫，也隱隱在哀求的茶老，目光仍是定在了落蘇身上，思忖片刻才搖頭歎道：“魚有魚路，蝦有蝦路，雖是雞鳴狗盜之輩，關鍵時刻也能救命。”
一句說完，他目光終是重新落回了茶老身上：“眼下有一樁事，倒還真要請茶老幫忙。”
幫忙？茶老聽到這個詞微微一怔，習慣性捋胡子的手一抖，差點再扯下兩根來，連忙應道：“田官長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