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問茶老，走貨時隱私夾帶，有個怎樣的講究？”說這話時，他的目光便緊緊盯住了茶老，不錯過對方臉上任何細微變化，與剛才那副輕鬆愜意的模樣判若兩人。
被這樣如鷹隼捕食似的目光盯著，縱然是茶老也不由得有些緊張，但他更不敢耽誤，隻是略作思考便趕忙答道：“陰私夾帶，古來有之。不管哪朝哪代，總有些隻準官家售賣，旁人碰了便是掉腦袋的東西。可也正因為其利大，再加上沿途盤剝頗多，無論是閻王還是小鬼都得送上一份，所以老老實實做生意的，往往都活不過三趟。”
“為求活命，多少都會帶一些。往常裏說，私鹽私鐵；往小裏說，替客人捎帶一些不方便擺在明麵上的東西。”略遲疑了一下，茶老的聲音也跟著低了幾分：“比如說那兩船朵子中，我就夾了點孟加拉土。”
得了準話，田困知的臉上這才重新浮上了一絲笑意，手指點了兩下那枚依舊擱在桌上的光洋，看似不經意問道：“一共十個鴉片球，186兩。不知這個數目……對不對的上？”
“對對對！就是這個數！”沒想到自己隻是扔出個線頭，對方卻早已順藤摸瓜把自己摸了個底掉，茶老心中驚懼麵色卻強撐不變，輕輕撫掌感慨道：“到底還是瞞不過田官長，這實在也是沒辦法……那邊有人要得急，大熱天的哪裏會想到有人要朵子？咱們長沙天氣潮濕，去年來的朵子能發賣早發賣完了，剩下的都是陳的爛的，我把倉庫翻了個遍才湊出兩船不是那麼難看的。哎……我也不想應付國府的差事，實在是時候不對、沒辦法。就連這鴉片球，也是上麵說要用來止痛……”
出口的聲音愈發細小，顯然後麵的話，茶老自己都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這話放到外麵騙騙那些不懂行的還差不多，這桌上……可沒一個哈利油（長沙話傻子），再硬要分辯下去就不合適了。
田困知卻像是沒看出茶老的為難似的，眼睛大了半分一副恍然大悟模樣拍了拍巴掌：“原來如此。”
眼見茶老肩膀塌了些許，略微鬆了口氣，田困知複又追問道：“你那兩船貨，是怎麼從我們的眼皮子底下穿過戰線送進武漢城的？”
聞言，茶老抿緊嘴巴一時之間沉默下來，倒是徐菊齋開口幫著說項道：“田官長，每個商行跑商都會有自家的秘密路線，這些路線往往就是他們能勝過別人，安身立命的本錢……”
頓時明白了徐菊齋的意思，田困知笑著改用指節輕叩桌麵：“好叫在座的諸位知道，我今天會到這裏來、會問這樣的問題，必定是有其緣由的。”
田困知頓了頓，環顧下麵目光躲閃的眾人，再開口時話語中已夾了幾分寒意進去“如果……茶老覺得這裏問話不方便，我們也不妨換個地方再繼續。”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縱然茶老心裏百般不願，此時形勢所逼，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裏攥著，也隻能無奈開口：“行船走馬，既有大道坦途，也有那羊腸小徑。因為赤匪攻城的緣故，平日裏的水路都走不通，也就隻能仗著船工和夥計熟悉當地水路，從偏廂水道進出貨物。可到後來……這木船到底是比不得機器船，還是叫赤匪給追了上來，結果不但丟了一些貨物，還傷了幾個夥計。”
雖說茶老老實交待了，但田困知臉上卻多了幾分戲謔，再開口又問出了新的問題：“那兩船朵子裏，除了鴉片……就再沒別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