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師父對這一點倒非常看得開,他在談起這些事情的時候總是說,人家孩子的資質再差,跟著上中流的殺手學點皮毛,自己出來頂著師父的招牌,也能做個三流殺手,可要是跟了他這樣的三流殺手做徒弟,出來恐怕連護院家丁都混不上,豈不是誤人子弟——通常我們聽到這裏,總會一邊惆悵著前途的莫測,一邊責怪師父說實話也不顧徒弟們的感受,而師父就會笑嘻嘻地說,混不上護院家丁,還可以混園丁、庖丁,至不濟也是個白丁,這白丁可是有來頭的,小時候老師教過,在一篇著名的文章裏提到“談笑無什麼,往來有白丁”啊……
我們當然都沒讀過書,隻模糊認得幾個日常生活和業務往來常用的字眼,當然不曉得“白丁”真正的涵義,也就信了他的話,並沾沾自喜地以“某白丁”互相稱呼,而我因為沒有姓氏,就以名為姓,被稱為“刀白丁”,我覺得還不錯,比“李白丁”、“王白丁”、“周白丁”甚至“皇甫白丁”都要好聽多了。
“李白丁”和“王白丁”是我的師哥,據說是師父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遠房外甥,要問有多遠多打不著,可以將他們的姓氏與“皇甫白丁”的姓氏互相比較,就可以得出結論,因為“皇甫白丁”就是我師父,不過從一樣的樂天知命、百事不勞心的性格上看,他們又似乎確實有些個血脈關聯。
“周白丁”是我的小師妹,名叫周子恒,是師父的親生女兒,為了紀念死去的師娘,所以隨師娘姓周,而“子恒”這個怪名字本來應該是“自橫”,取自師父除了“往來有白丁”之外唯二記得的“野渡無人舟自橫”,而在我們看來,除了“周”和“舟”諧音外,簡直就沒有任何的可取之處,師父卻非常喜歡,理由是除了和“往來有白丁”一樣有來頭外,還因為他喜歡釣魚,並且在師娘故去後一度寄情於山水間,天天去釣魚,“野渡無人舟自橫”的景色時有所見,覺得無比詩情畫意和賞心悅目……而在漸漸長大的師妹被鄰裏上學堂的孩子們取笑了無數次,回家大鬧了無數次之後,兩父女終於達成了相互的諒解與妥協,改為“子恒”。
而從那些上學堂的孩子們的嘲弄中中,我們也終於知道了“白丁”的意義而不再將之作為彼此的尊稱。
於是我恢複了最初的名字,小刀。
但是在內心深處,我依然覺得不管白丁是什麼意思,“刀白丁”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名字,更何況事實上和大多數殺手一樣隻認得不多幾個字的我確實約等於一個白丁。
而且白丁做殺手也確實比較合適。
事實上,是非常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