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說,裝作毫不在意。
可你那天連傷了好幾名武士,而且沒有人看到你是如何出手的呢……我趁勢追問。
這個麼,也許是因為沒有人用漁鉤做武器吧,所以他們見我手無寸鐵,就沒有存著太大的戒心,而且漁鉤漁線本來確實不容易看到,不然我也不會選來做工具了。
弟弟思忖了半晌,認真地答道。
說得倒也有些道理。
可當時的場景曆曆在目,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我也始終沒有忘記。
哪有他說得這樣輕描淡寫。
可畢竟都已經過去了。
好不容易才過去了。
就讓它過去吧。
我於是笑笑道,也對,那嚴仲子也許真的是心裏有愧吧,他們讀書人,心思總是格外重些。
他倒是這麼說的,口口聲聲對不起我們,還總帶些禮物來,也十分關心你的病,可我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姐姐,待你好些了,我想我們還是避開他為好。
弟弟依舊認真地道。
我心頭一陣溫暖。
他真的長大了。
真能將一個家的利弊得失放在心上,也抗在肩上了。
我點點頭道,好的,就聽你的。
弟弟說到做到,過了幾日,便開始跟母親一同收拾細軟,準備搬家了。
嚴仲子依然時不時前來拜訪,弟弟和母親為了不讓他發覺異樣,便總將他支來我床前坐著閑談。
我知道他們的用意,可這樣也十足讓我為難。
我們之間,其實哪有什麼可談?
我既不曾讀書識字,也不通音律或詩歌,隻是個粗鄙的平民女子。
他卻是六藝精通、學富五車的名門貴胄。
我們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談來談去,其實都無異於夏蟲語冰,全無溝通。
我時常覺得難堪,嚴仲子卻始終溫和有禮,無論我說什麼,他都非常耐心地聽完,若聽懂了,便發一兩句中肯的議論,若聽不懂,便隻點頭稱是。
他這樣好涵養,卻更讓我慚愧了。
雖然近在咫尺,我卻深深地感覺到了我們之間的差距。
可既然如此,上天又為何安排我們相逢?
還讓他這樣坐在我床前,朝我綻開春風般的微笑?
還不如讓我死了算了。
弟弟和母親卻很快便將包裹打疊好了。
這次我們打算遷去韓國。
是弟弟決定的,因為他聽到些風聲,說是嚴仲子得罪了韓國的國相俠累,險些連命都丟了,所以才不得不四處流亡,一心要找人替他去尋仇,卻始終未果,所以他理當不敢再回韓國去了——我們去韓國便該是最為安全的選擇。
聽弟弟這麼一說,我也有些心寒。
看來他頻頻造訪我們家,也不過是想緩和關係,然後讓弟弟出手替他尋仇罷了。
我努力對自己說,你看,他是多麼壞的一個人,我們一定要遠遠地逃走,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見到這個人才好。
眼淚卻依然不聽話地汩汩而下。
當然,是背著母親和弟弟的。
也是無比傷心的。
更是萬般無奈的。
搬家這一日,本是母親的壽辰。
弟弟與我商量,延後一日再走,多少簡單地為母親慶祝一下。
母親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拖延了。
她說,每次看見嚴仲子走進我們的家門,我就心驚肉跳,寢食難安,你們若希望母親能安康長壽,便趕緊遷走,這就是給我最好的壽禮。
弟弟也不敢再說什麼了。
於是我們在清晨便悄悄出發,打算通過早已打點好的城東側門,朝韓國方向而去。
可剛走出巷口,我們就被嚴仲子攔住了。
確切地說,是被嚴仲子和他的一眾手下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