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10(2 / 2)

他在為難什麼?

嚴仲子也將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弟弟。

弟弟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他轉身對母親道,我看這事,也該問問姐姐自己的意思。

母親不悅地道,婚姻之事,乃是終身大事,自然該聽從父母之命,為什麼要問她的意思?

弟弟沉默了片刻方道,敢問母親,是姐姐的終身,還是您的終身?

母親不語了。

弟弟又道,因我之過,令家人背井離鄉,流離失所,吃盡了苦頭不說,也耽擱了姐姐的佳期,我心中的愧疚,一生也難以償還……母親,人生在世,歡樂能有幾何?能遂心所願的事情又有幾何?我這一生已是如此了,請您讓姐姐自己選擇她心中所願吧。

弟弟說罷,竟在母親麵前跪了下來。

嚴仲子也隨之跪了下來。

母親依然不語。

始終不語。

最後,嚴仲子隻得在弟弟的陪伴下怏怏地離開了。

是夜我一直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母親房中也不時傳來咳嗽的聲音。

弟弟競夜未歸。

我心中滿是愧意。

當年的事情撇開不提,如今這門親事,我心中其實也隱隱有不好的預感。

可我沒有辦法。

真的沒有辦法。

隻要一想起他的樣子,他的話語,他溫暖而寬厚的手掌……

我甚至已經不願再用名字來稱呼他。

我自私地、熱切地渴望他能成為我的他。

我一個人的他。

永遠的他。

我隻要他。

但愧疚也依然苦苦煎熬著我。

我將頭深深埋進被子裏,希望能逃開這一切。

哪怕隻有片刻也好。

我將自己悶到近乎窒息,才伸頭出來透了口氣。

房裏不知何時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母親不知何時竟已坐在我床前。

我嚇了一跳。

然後趕忙訥訥地坐起身來,想想又回手拿了件衣裳,起身給母親披在肩頭。

母親注視著我,良久,忽然歎了口氣。

女兒,為娘是私心裏實在舍不得你啊……

她的聲音微有些哽咽。

我也幾乎落下淚來。

娘卻是偏愛小無一些,但你也是娘掌中的寶,心頭的肉,娘一生受的苦,言語也難詳,若不是為了你姊弟,早就無心再苟活世上了。

母親緩緩地道,聲音又漸次平靜了下來。

我忽然想起,起初母親不習慣弟弟的新名字,總順口叫他政兒,後來怕從此走漏口風,硬生生逼著自己改了過來。

我親見她做針線時順口說了聲政兒如何如何,便立刻用針狠狠刺向指尖,以懲戒自己。

我心中老大不忍,勸她不必如此認真。

母親卻道,待你將來做了母親,才知道為娘的心。

是的,也許有一天,我也做了母親,才真能體會到她心中此刻的為難與憂慮。

但要我因此而放棄他,我還是做不到。

至少此刻做不到。

此刻我隻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自顧不暇,罔顧其他。

可我什麼也不敢說。

也不願說。

更不能說。

但我已決定,如果母親真的不答應,我也不會強求,心底所有的怨懟,隻是我一個人的事情。

我不能違抗母親的意誌。

不能傷她的心。

但也絕不會主動順承她的意思。

是的,要我自己放棄,萬萬不能,無論如何也不能。

我也隻能這樣了。

母親也靜默著,不知在想什麼。

她忽然笑了。

並且笑著說,其實當年我要嫁給你們父親的時候,家中也極之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