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我該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嚴仲子忽然起身,鄭重地道,聶夫人,聶公子,在下以性命為誓,如若將來家中長輩不能容納我的妻子,我便與嚴家恩斷義絕,也要與妻子生死相隨,白頭到老。
母親也站了起來,嚴肅地道,此話當真?
嚴仲子緩緩道,絕無虛言。
母親道,好,既如此,待我請出先夫神主,請嚴公子在我聶家長輩麵前歃血為誓。
嚴仲子毫不猶豫地道,正該如此。
我的心卻揪緊了。
血誓,尤其在先人神位前立下的血誓,是最為神聖而不可有違的。
我聽說過無數的故事,描述違反誓言的人如何準確地遭到殘忍的報應。
而且所有的人都相信這些故事。
包括我在內。
或者說,包括當時的我在內。
所以待母親到簾後去請父親的神主時,我便立刻拉住了她的衣袖,向她苦苦哀求。
我求她不要真的逼嚴仲子發下毒誓。
我求她和我一樣相信嚴仲子的話。
我求她和我一樣接受我自己選擇的命運。
我求她。
壓低了聲音,卻幾乎是聲淚俱下地求她。
母親默不作聲地聽完,歎了口氣。
女兒呀,若不對你父親知會一聲,將來我又如何去向他交待呢?
父親會了解的,他一定會了解的。
我堅定地說。
母親又歎了口氣。
可是女兒,難道你自己也並不相信他說的話嗎?如果一切都是真的,發誓又何妨?
正因為我相信,所以我覺得不需要誓言來維持我的相信,如果他隻是為了不違背誓言而堅持他所說的話,對我來說又有什麼意義?
母親終於點了點頭。
我不知道她是認同了我的話,還是實在無可奈何了。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也沒有再對我說任何話。
婚事並沒有象嚴仲子說的那樣大操大辦。
隻是母親、弟弟和我們夫妻一起吃了頓家常酒飯。
我堅持不要任何儀式。
對嚴仲子,不,我的丈夫,我說,一切留待將來正式舉辦吧,我能等,也願意等。
對母親和弟弟,我說,何苦把錢都撒漫糜費了,不如攢下來,咱們一起回到家鄉,過平靜安穩的日子。
後半句打動了他們。
我知道他們雖然從不提起,卻都一直希望能回家鄉去。
堂堂正正地回去。
然後,永遠不再離開。
是的,家鄉。
深井裏。
說不上有多麼好,或者比這裏好多少的地方,可就象家一樣,和我們的身體、靈魂都有著永遠無法割斷的聯係。
嚴仲子也立刻同意了。
也立刻對當年因為他而致使我們背井離鄉表示了深深的歉意與悔恨。
我寬容地說,不必了,都過去了,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一對新人,就如再世為人一般,好嗎?
他溫和地道,當然好,這也正是我想對你說的,想不到你我如此知心。
我微笑著低下頭,繼續打點行李。
他也低下頭,繼續看手中的卷冊。
我不要他做任何事情。
丈夫在燈下讀書,我在旁邊操持家務,偶爾交談一句,或隻是互相微笑一下,間或聽到燈花炸裂的微細聲響,和遠遠的雞犬之聲——這是我從小便在心中深深向往的生活。
是的,在我看來,幸福就是如此簡單。
現在的我,就是如此幸福。
很快我們又一次收拾好細軟家私,然後象來時一樣,靜悄悄地離去了。
我們也象來時一樣日夜兼程。
隻不過這一次,是歸心似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