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一次,他竟離開了整整一個月。
而且音訊全無。
弟弟非常擔心,母親也時時懸念。
我隻好偽造了一封他的短箋,說家中有要事,暫不得返,請大家寬心雲雲,拿給他們看。
弟弟沒說什麼,坐了一會,起身去工場了。
我也搭訕著想跟他一起出去。
我怕被母親看出破綻。
母親卻低聲叫住了我。
荌兒,我有些事情要對你說。
我提著心坐下,盡量讓表情平靜自然。
荌兒,為娘自覺時日不多了,你弟弟畢竟是男子,不至如何,你卻始終讓娘擔憂啊。
我嚇了一跳,趕忙道,娘,你怎麼了,若是覺得身體不適,我馬上請大夫來看視。
母親擺了擺手道,說不出有什麼不適,但我心裏明白,大概也隻在這一月間了,不用請大夫,倒是可以提前準備一下後事,免得到時忙亂。
她表情平靜,神態祥和。
我的心裏卻亂成了一團。
這是怎麼回事?母親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絞著手指,拚命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可渾身不覺都顫抖了起來。
母親凝視著我,搖搖頭道,看,你就是這樣讓我不放心,生老病死,尋常事耳,何必如此呢?要記得,你是政兒的姐姐,我死之後,你甚至就是他的母親,還要擔起寬慰庇護他的責任,這個樣子怎麼可以呢?
我深覺慚愧,也終於鎮定些許,趕忙道,母親,您年事並未算高,身體也一直康健,無端端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讓女兒難以……到底是為什麼,還請您對女兒說明!
我顫抖著說完,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
母親卻微笑了,點頭道,這才有點姐姐的樣子,算了,我要求得太多了,你能怎樣呢?你其實也還是個孩子,罷了,說到原因,為娘也隻是猜測,未必是真,告訴了你反而不好,再說,也與事無補了。
我還要爭辯,母親卻用手勢止住了我,繼續道,總之,為娘求你一件事,你答應娘,一定要做到,好不好?
我隻得點點頭。
母親的神情變得凝重起來。
片刻之後方道,我死之後,你和弟弟必須守孝三年,半步也不準離開深井裏,你和嚴公子也必須分房而居,做得到嗎?
我又點點頭。
心頭忽然有些酸痛起來,仿佛母親說的全是真的。
不,這不是真的,我對自己說,她也許是夢到了什麼,或者是身體不適又加上胡思亂想,或者是嚴仲子這次離家太久讓她多心了……總之,她不會這麼說要去就去了的,不會!
但看她這樣堅決,我也隻好先胡亂答應了,再請大夫來看看才是。
母親凝視著我,忽然道,你完全不相信我說的話,是不是?
我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我從來不會說謊,也不懂如何掩飾自己。
母親又道,無論信不信,你要記住為娘今天說的話,一定要記住,明白了嗎?
我盡量做出堅決的表情,用力點了點頭。
那日之後,母親又恢複了平靜安詳的生活。
我請了大夫來,她也欣然接受了問診。
但真如她所說,大夫什麼也診不出來,認為她的身體很好,絕不可能有什麼性命之憂。
我這才放下了心。
也就沒對弟弟說什麼。
可是沒過幾天,母親的腿忽然不能動了。
先是左腿,三天後是右腿。
先是不能動彈,繼而連知覺也失去了。
大夫卻依然什麼也診不出來。
所有的大夫。
他們一個個滿懷信心地來,垂頭喪氣地走,有些甚至連診金也不肯收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