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有個家人一路狂奔進來,幾乎跌倒在地上。
我嚇壞了,已經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付。
弟弟還算鎮定,踏前一步問道,怎麼了?
家人喘籲籲地說,公子回來了!
謝天謝地,他終於回來了。
我滿腔的慌亂、埋怨與恐懼都化作了欣喜與寬慰。
仿佛他回來了,一切就會有了解決的方法。
那一刹那,一切仿佛從我眼前消失了。
隻看見他遠遠走來的身影,一點點變大,也變得清晰。
夢一般不真實。
也如夢一般美好。
直到他將我擁在懷裏,我才如釋重負地倒下了。
醒來時已是深夜,一燈如豆,他守在床前。
恍如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我有瞬間的恍惚,隻對著他微笑了又微笑。
他也微笑了。
笑容卻有些勉強。
荌兒,你先別起來,聽我說。
我安靜地點點頭。
荌兒,母親已經去世了,就在你昏倒之後的一個時辰內。
什麼?
我這才猶如雷擊般真正清醒,想起了一個月以來發生的一切!
我趕忙掙紮著起身。
可眼前的一切都開始飛速旋轉起來,雙手明明朝床沿按去,卻撲了個空,身體也象在水裏漂了起來,全不受自己控製。
我聽見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勸解和寬慰。
我感覺到他的手臂在我身後有力的支撐。
但我的心卻一下子空空如也了。
那是我的母親。
生我養我,也與我血肉相連的親人。
我無法用言語形容,但那一刻的痛,真的徹透了心扉,甚至讓我對一切都絕望了。
連他也不那麼重要與可靠了。
我仿佛失去了我所有的一切。
忽然我聽到了弟弟的聲音。
姐姐,你怎麼了!姐姐,你醒一醒!你忘了母親臨終的囑咐了嗎?你還記得你有個弟弟嗎?
啊!是的,弟弟……
我顫抖著伸出手去,終於握住了他的手。
冰涼、潮濕而顫抖的手。
和我自己的一樣。
但兩隻手握在一起,卻漸漸地有了些熱度。
我也深吸了一口又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
眼前的迷霧逐層散去,我看見了弟弟的臉。
那麼悲傷和無助的臉。
他仿佛又成了十餘歲的少年,正盼著來自我的支援。
是的,母親說過,她過身後,我便不再隻是姐姐,還要兼任母親的職責。
我不能倒下。
絕不能。
我漸漸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丈夫,弟弟,家。
而我是這裏的女主人了。
我必須在一夜之間長大。
我真的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我第一次拒絕了嚴仲子的所有意見,獨力操持了母親的喪事。
嚴仲子開始有些震驚,但我的堅決讓他不再堅持。
並時時露出愧疚的表情。
是的,他應該愧疚。
但更應該愧疚的是我。
可這愧疚已然無法彌補了。
我隻有將心力都放在母親的後事上。
一切簡單而隆重。
簡單,是因為我們本就沒有什麼親眷;隆重,是因為母親臨終一而再再而三的囑托。
我將她與父親合葬於一個秘密之處。
這在深井裏要做到並不太難,我實在太熟悉這個地方。
雖然我仍然不知道母親為什麼堅持要這樣做。
弟弟也不知道,卻並沒有多問。
我們都不想提起這個問題。
這些天他瘦了許多,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紋路,讓我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