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郎拿著那張方子微一躊躇,便舉步入了內堂。
室內楊夫人正在勸那瑤兒姑娘:“…….先前張郎中所言姑娘也聽到了,千萬小心別落下了病根……”正說著一眼看到六郎手中的方子,便問道:“昭兒,可是郎中開了方子了?”
六郎點頭,將方子及脈案遞與繡菊,又說了張小娘子會上門來施針等事。楊夫人笑道:“看看,張小娘子尚須每日上門施針,所以姑娘便安心在這裏住下,也好早日痊愈不是?”
八妹亦笑道:“娘說的正是呢。姐姐盡管安心住下,張郎中的醫術可是不錯的。”
那瑤兒姑娘對八妹一笑道:“多謝夫人和八姑娘的好意,我不是不放心貴府郎中之術,實是……”說著神色間頗有難色。
六郎見這情形便知母親與妹妹挽留這位姑娘住於府內養傷,隻是這瑤兒姑娘頗有離意,他張了張口,卻終是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看著她。
九妹一直眼巴巴地看著瑤兒姑娘,這時眼珠一轉,對六郎笑道:“六哥,那位老先生臨行前可還說了什麼?”
六郎想了想,便一一轉述張郎中所言的養護之法及如有不慎所遺病根情形。他說得不疾不徐,並未添油加醋,一旁的繡菊卻聽得麵色微變,忍不住道:“姑娘…..”眼中滿是求懇之意,那瑤兒姑娘的秀目中亦有了幾分猶疑之色。楊夫人心中暗笑:年輕輕的小姑娘家,哪裏舍得自己日後行走不便乃至微跛,哪怕是有一絲隱患?
這時九妹又拉著瑤兒姑娘的手左右搖晃著,道:“姐姐可聽見了,若是不慎,走路便不利索了,一瘸一拐的多難看呀。再說了,姐姐便是現下裏就要回去,旁的不說,便從這屋裏到我們家大門口那麼長一段路,你也走不動的。”
六郎聽得九妹這話,心下一動:想起她先前暈迷不醒時,自己一路抱她下山又共騎回府,又自後角門一路抱入八妹的屋裏……他生生打斷自己思路,不敢再往下想去,卻不由自主地向那瑤兒姑娘看去。不想那瑤兒姑娘似她想起了什麼,亦正向他看來,兩人目光一觸,白玉般的臉上頓時雙頰暈紅,嬌美一如屋外的桃花一般。兩人連忙各自撇開頭,那瑤兒姑娘眼簾微垂,掩去目中那一抹羞澀,六郎則強自收攝心神,按捺下怦然心跳。
待那瑤兒姑娘抬起頭時,麵上已是神色如常。九妹拉著她的手,撒嬌般地道:“姐姐就應了吧。”
那瑤兒姑娘蛾眉微蹙,似仍難決,六郎的心裏仿佛懸在空中,直至她的臻首輕輕一點,一顆心才落了地。
九妹高興極了,扭著楊夫人立逼著去張羅住處。楊夫人也笑對那瑤兒姑娘道:“這才是呢,雖然家中簡陋,但姑娘便安心在此住下養傷,其餘皆不用擔心。先時小女多承相助,此番也讓我們略略盡心。”
那瑤兒姑娘對楊夫人微微彎腰道:“夫人客氣了。叨擾貴府,實在是過意不去。隻是如今尚有一事須麻煩夫人。”
“姑娘請講。”
“可否請夫人派一車送我這侍兒返大相國寺。如未能及時報訊,隨從若是誤以為小女子葬身寺中,恐家人無故憂急且別生事端。”
楊夫人點頭:“姑娘心細,這事容易,你就放心吧。”
那瑤兒姑娘顯是鬆了一口氣,麵上的神情登時放鬆了下來,九妹拉著她的手興奮地道:“好了好了,姐姐可以放心在我家養傷了吧。”她不禁反握住九妹的手,微微一笑。
六郎晚間回到自己房中,一人靜靜坐於桌前時,回思今日種種,猶覺如夢如幻:原以為人海茫茫,再難相見的人,居然被自己由火海救出,且還在自己家中養傷…..憶及下山路上認出她時,此時心裏仿佛還能感覺到那一刹那間的驚喜,以及隨之而來焦慮與憂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