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傍晚時分,六郎循例去母親的上房用夕食,進門便見眾位嫂子,兩個弟弟皆已至,獨八姐九妹未到。七郎等不及地嚷道:“娘,不等八妹九妹了,快開飯吧,我可餓壞了。”
門外九妹的笑聲傳來:“七哥,我可都聽見了。”簾子一掀,八姐和九妹牽著手進來。
七郎笑嘻嘻地道:“九妹與八妹向來耐餓,我方才可是和六哥對練了一個時辰的槍法,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排風,快,快些把吃的給我端上來!”
大娘笑問:“八妹九妹今日怎地來遲了?”
八姐笑道:“和瑤兒姐姐說話忘了時辰。”
楊夫人聞言便問:“那位姑娘今日足傷如何了?”
八姐道:“瑤兒姐姐道今日好多了,隻足上不能用力。下午張小娘子來施針時亦道好些了,這位張小娘子醫術倒是不壞,聞得瑤兒姐姐昨晚不是失驚難眠嗎,便又加了些安神的藥。”
楊夫人點點頭道:“你們倆好生招呼人家,不可怠慢了去。”
五娘道:“象這般傷筋動骨關在屋內的滋味可是不好受。”
八郎這時取笑九妹道:“這要是九妹跌了腳,關在屋內數日不得出門不知要憋成什麼樣。”
九妹衝他做個鬼臉,道:“八哥,這話得說你和七哥吧。”說著舉起手中的東西對楊夫人道:“娘,你猜猜那位姐姐今兒如何消遣的?”
楊夫人接過一看,九妹手中的是一幅畫,畫的乃是一叢墨蘭,她不禁奇道:“這是那位姑娘畫的?”
九妹點頭:“正是呢,我與八姐午後去看她時,見瑤兒姐姐正在畫畫兒。她說長日漫漫,又不能隨意走動,左右無聊,隨手畫來打發時間。娘,你說畫得好不好?”
楊夫人笑道:“這畫畫兒的事,娘可不懂。不過看著倒是很順眼,你們看呢?”說著遞給坐在邊上的幾個媳婦。
大娘等幾個媳婦看了亦笑道:“媳婦們也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哪裏便懂得看畫兒。不過就象娘說的,看著倒是很不錯的。或許六弟們看得來?”說著五娘隨手便遞給六郎。
六郎接過,隻見那畫上隻用純墨畫著一叢蘭草,襯以山石。他於丹青亦是外行,除了覺得疏密有度,濃淡相宜,有一種清新之意外,別的也看不出門道。隻是看著這墨蘭,便不由想起杏花岡上拾到的那個精致的花籃紙鳶。那也是她親手所繪,所以他不忍任其掛在樹梢上,讓她的筆墨被風吹雨打汙了去,仿佛那樣就玷汙了她似的……
三娘歎道:“咱們隻是識得幾個字,看看人家姑娘,還能畫得一手好畫兒。”
五娘推了推她笑道:“三嫂歎什麼氣呀,別說咱們打小習武的,我見多了那些斯斯文文的大家千金,會識字做幾句酸詩的倒不少,真能畫個畫兒也沒幾個,頂多能描得幾個繡花樣兒罷了。想來這學畫可不是一件易事。”
七郎正與八郎擠在六郎的身邊看畫,聽著便笑起來:“是呀,三嫂可不要妄自菲薄。你不會畫畫兒,可是會刀法啊。不信你和那位姑娘比劃比劃,我保管她連劍都拿不動。你說是不是?”
幾個嫂子俱笑起來,三娘笑道:“人人都似七弟般看得開就好了。”
七郎搖頭晃腦:“三嫂,在太學上舍那等地方混日子要是看不開我早就憋氣死了。那些夫子罵我功課不行時,我便想要論刀槍棍棒,整個上舍的夫子加在一起也不是我對手呀。這麼一想氣便平了。”
幾個嫂子和八妹九妹俱笑得不行,楊夫人笑罵道:“你個讀書不上進的倒會為自己開脫。”
四娘見六郎隻是垂目看畫並不作聲,便道:“瞧六弟看了半天了,想來這畫定是畫得不錯。”
六郎平複下各種心緒,抬眼道:“我也不懂畫,看著倒不壞吧。”
這時八姐笑道:“我聽瑤兒姐姐道這是寫意畫,非她所長,不過手邊沒有那些丹青顏料,不能工筆勾染,隻能用墨隨意一畫。還言蘭乃花中君子,須有大氣象,她是閨中女子又因足傷不能站立著畫,終是筆力不足,意境難出。我看來看去卻看不出這些道道呢。”
大娘笑道:“別說咱們沒學過的看不出來也不稀奇,就是讓我似八妹一般能背下這番話也是不容易的。由此看來這姑娘竟是個行家裏手呢。若是得便,八妹不如請她幫你畫幾張畫兒。”
九妹拍手笑道:“大嫂說得是,瑤兒姐姐有說這若是有扇麵,可以畫個送給八姐呢。六哥,你明日回家時幫八姐帶幾個扇子吧,要挑扇麵好的啊。”
六郎頭也不抬地道:“九妹讓八弟去買吧,他和七弟可是常在街上逛的。”
九妹扭住楊夫人的手道:“娘,我要六哥買,八哥他們更不懂這些呢,萬一買的不趁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