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3)

換而言之,宸兒「搬」雖「搬」了,實則日常起居仍在他的寢殿中。

蕭琰乃大昭國主,紫宸殿作為他的寢殿,按製當有一名太醫輪值。可宸兒食了毒物發作後,得知消息的他都已拋下臣子匆匆由前朝趕回,太醫卻仍未見蹤影……若非他特意在宸兒身邊安插的兩名潛龍衛處置得宜、馬上替宸兒催吐急救,隻怕他趕回寢殿偏殿之時,愛子早已折在了那霸道已極的毒性之下。

看著懷中幼童蒼白到隱隱有些發青的小臉,回想起宸兒明明已經痛得渾身抽搐、卻還惦記著讓自己別為他難過的執拗,蕭琰下意識地收緊了摟抱著愛子身軀的力道,凝沉如淵的眸間已然帶上了一絲痛切入骨的悔恨。

也在此際,幾道倉皇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一路奔進了他刻下所在的紫宸殿偏殿之中。

聽得人來,身為帝王的本能讓他瞬間收束了眼底稍嫌軟弱的情緒;幽沉的目光循聲朝門口望去,隻見他的心腹內侍──大內總領曹允帶著滿頭華髮的太醫令孫元清匆匆入殿,兩人俱是額角泛汗、神色嚴峻,雖仍不忘朝帝王行禮,後者卻未等叫起便徑直奔到了榻邊。好在蕭琰心憂愛兒,比起二人隻有更急,當下將懷中昏迷的孩童小心翼翼地放回榻上、讓出空間給孫元清診治,同時朝一旁仍然跪著的曹允點了點頭,示意這位明顯有話說的心腹近前稟報。

「怎麼回事?」

蕭琰出口的聲調淡淡,音聲幾無起伏;但曹允作為帝王身邊的心腹大太監,如何聽不出主子看似平靜的一問之下究竟有著多少暗流潛湧?尤其孫醫令是他在二殿下出事的消息傳到前朝後才奉了主子的命去太醫署請的,卻還是眼下第一位到場的太醫……要說之間沒什麼貓膩,傻子都不會信。

聽著偏殿裏孩童微弱的呼吸聲、和時不時響起的細碎痛吟,知道宮中隻怕又要掀起一番腥風血雨的曹允心下暗凜,卻仍是照實將自己前往太醫署時探聽到的消息說了出來。

「稟聖人,承華殿半個時辰前出了事,一名伺候三殿下的小黃門中毒暴斃,三殿下似也有些不好……貴妃娘娘愛子心切,遂將平素替三殿下請平安脈、今日正巧輪值紫宸殿的紀醫正請了去,又遣人到太醫署另請了孫醫令和王醫丞……」

說到這裏,他微微頓了下,眼角餘光瞥見帝王身側緊握到青筋凸起的雙拳,本就垂著的頭顱因而又更伏低了少許:

「奴婢到太醫署之時,正逢承華殿來人與孫醫令相持。當時王醫丞已先行前往承華殿,來人又以孫醫令醫術冠絕為由復請孫醫令同往,卻遭孫醫令以太醫署不能無人坐鎮為由拒之。若非此行是奴婢親往,直言乃奉聖意請孫醫令前來紫宸殿,隻怕承華殿來人猶不肯善罷幹休。」

按說曹允身為大內總領、帝王心腹,心中便有所偏向,在敘述時也不該將立場擺得這樣鮮明。但他從小跟著蕭琰,對這位年輕帝王的心思最是瞭解不過,自然很清楚貴妃高氏在蕭琰心中的「地位」如何。

──果不其然,聽到高氏的諸般手筆,饒是蕭琰即位至今八年有餘、早已練就了一身喜怒不形於色的功夫,仍不由怒氣難當地重重捶了下床柱。

隻是比起背後的陰謀算計,現下更讓他在意的,還是床榻上中毒昏迷、狀況未明的愛兒。故幾個深呼吸勉強控製住怒氣後,蕭琰隻淡淡道了句「紀平肆離崗位、玩忽職守,著太常寺將其革職查辦」便將目光重新擱回了次子身上,對曹允口中「似也有些不好」的三子卻是半點關心也欠奉。

但包含正忙著替蕭宸施針診治的孫醫令在內,偏殿裏卻無人對帝王看似偏心到了極點的表現加以置喙。

且不說在場幾人都屬帝王側近;單就其身份地位而言,不論是太醫令孫元清、又或大內總領曹允,能在宮中混到如今地位的,哪個不是人精?承華殿或許真出了事,可三皇子的「不好」卻明顯更像是借口。而目的麼,單從二皇子等了這麼久的太醫,便已昭然若揭。

至少,孫醫令現下十分慶幸自己成功頂住了承華殿方麵的勒逼。

因為蕭宸的情況委實稱不上好。

這位二皇子攝入的毒物毒性極強,雖因隨侍宮人處置得宜暫時留住了一命,殘留的毒性卻已對身體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尤其毒質雖是從口而入,卻已有相當一部份已隨著腸胃消化進入了血脈當中;若他再晚來一步,一旦毒性隨血氣擴散蔓延至二皇子全身,便真真是藥石罔效,無力可回天了。

而如今麼,孫元清能得高貴妃「看重」若斯,這醫令之位自是全憑真本事而來。靠著師門秘傳的金針之術,孫醫令先以金針佐以截脈手法減緩蕭宸週身血氣運行,復而導氣引流、將血液中殘留的毒質盡數逼至一處,以針刺破孩童食指、用放血之法將殘毒排了出去。

待到孩童指尖的烏青色褪去、流出的血色轉為鮮紅,已然滿頭大汗的孫元清才收針止血,並將先前接取的毒血小心翼翼地倒入了醫箱裏一個空置的瓷瓶當中。

他方才逼出的不過是蕭宸身體尚未吸收的毒性;要想化解已經深入五髒六腑的毒質,仍需得進一步分析毒性對症下藥……不過孫元清善醫不善毒,這一環還需得會同其他太醫一道分析辯證,故對蕭宸的處置到這裏便也差不多了;餘下的,也就是開個補氣止血的方子替孩童調理身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