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三成構禍(2 / 3)

“奴婢沒胡說。人一生,總會有災禍降臨之時。大人,阿袖並非為了活命才這樣說。總之,阿袖奉勸大人:最近一兩年內,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三成忽將阿袖擁入懷中。阿袖的話說到了他心坎上。隻聽她又道:“災禍當頭時,人就該謹慎小心,蟄伏起來,否則便會危及性命。所謂十年勞作兩年休,這兩年乃是最為關鍵的休養生息之時。這是在柳町時,大明國五星道人教給奴婢的。”

“五星道人?”

阿袖在三成懷裏輕輕點點頭,“命理學說,十年之後,無論多麼好命之人,也定會有兩年黴運降臨。如果在這兩年裏有所活動,恐會遺恨終生。”

“晤。”

“道人還說,明智大人已占卜到了災星,可他還是恣意妄為,結果隻坐了三天天下……太閣大人也是在不當的時候,開始了征朝戰。故,他們才會含恨離世。”

聽到這裏,三成不禁戰栗起來。他也聽說,戰場上有占卜師,甚至還聽說,光秀便精於此道。正因如此,聽到阿袖剛才的一番話,他心裏仿佛被刺進了一把利刃,強笑道:“哈哈哈。這就是你給我的忠告?”

“是。太閣去世那日,對大人而言就是一生中大運到頭之時。從那時起,往後數兩年,即來年八月之前,大人切切不可輕舉妄動。無論如何,您千萬要沉住氣。您不妨看看內府。”

三成心裏狼狽至極。當然,這絕非因為他聽信了阿袖的話。蟄伏到來年八月,以靜觀局勢變化,他也不是沒有想過。

“大人運道不濟時,對於內府來說,不定正好是旺年;明智最倒黴的日子,對於年輕時的太閣來說,卻是最幸運之時……”

“休要說了,夠了!”三成猛地推開阿袖,“你說得太晚了!”

“晚了?”

“為時已晚。內府已把人馬都調集到伏見。我接到報告,內府家臣神原康政,已經帶兵進發到近江瀨田大橋,我從東麵上來的人一概被禁止通行。不僅如此,為了養活這些大軍,他們甚至已開始在京畿大肆征購、囤積軍糧……”

“軍隊?”

“是。因此,不管前田大納言態度如何,他也不得不進攻伏見。哈哈哈,不要擔心,一旦開戰,那些曾經受恩於太閣的人,就會爭先恐後加入我的陣營。”

一瞬間,阿袖呆住了。事情居然己發展到這種地步?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啊。沒什麼大不了的,命數掌握在自己手中。”三成拍胸道。

阿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突然跪伏在地。“請大人見諒,阿袖居然不知死活,拚命阻止大人。請大人即刻出城。如果覺得阿袖累贅,隨時可以……”阿袖仿佛視死如歸,但她說這話時,臉上浮出絲絲嫵媚。

三成點點頭,立起身,“今晚我或許不回來了。”

出了門,三成愈加憤怒。阿袖的話,他豈會聽從?無論多麼自信的人,一生中都會有幸運和倒黴之時,對於三成來說,眼下正是他最不順之時……如此解說,他的信心勢必動搖。

自從去歲八月太閣歸天,三成就無一事順心過。在去博多之前,他還信心十足。但從聽到清正和行長的爭鬥始,他的自信便崩潰了。何止清正,就連淺野幸長、黑田長政等人,也敢對他露骨地表現出反感,這實出他意料。福島、細川、池田、加藤等人也忘了彼此間的多年交情,漸漸離他而去。在這樣的情勢之下,隻剩下前田利家還多少給他一些麵子。為了不讓前田對他撒手不管,三成拚盡力氣,去拜訪利家時極盡卑躬屈膝,令人不忍目睹。

就在最艱苦之時,阿袖竟不顧身家性命,冷冷地一語道破天機,聽來甚是令人心寒。的確,人一生總會有幸與不幸,亦如四季的變遷,但三成現在麵臨的,卻正是嚴冬。若在嚴冬蟄伏起來,待來年萬物複蘇時再播種,結果會如何呢?

三成頻頻拜謁前田,目的不外乎有二:其一,為了阻止前田和武將們接近。一旦失去利家的支持,三成就根本無立錐之地。更有甚者,三成待在自己府裏,隨時有性命之憂。武將們正力圖離間三成和利家。在他們眼中,三成現在無非是在攛掇利家,欲掌握豐臣氏的權柄。阿袖居然要他靜觀局勢變化,蟄伏至明年八月。在他蟄伏期間,家康定會把諸大名統統籠絡至身邊……

三成心事重重,乘船進了前田府後的水門。當他踏上卸貨用的石子路時,才正了正衣領,長長舒了口氣。表麵上,他來此是欲探望利家,他還打算以照顧利家的名義,繼續住在這裏。

“哦,治部大人,蒙您多次來探望,真是辛苦了。”打招呼的是前田家不破大學。他神色慌慌張張,似乎正要趕往某處,“大納言現正與細川大人談話。請治部大人稍候。”

一聽細川忠興來了,三成不禁驚出一身冷汗。他早就知道,忠興正通過利家長子利長頻頻遊說。由於怕母親擔心,利長也勸利家暫時不要和家康發生紛爭。為了阻止利長,三成才盡量不離開利家,一直努力到現在。

三成慌忙繞到大門處。門上的年輕侍衛早就和他熟了。不等通報,他就一個箭步踏上台階,道:“我仍在候客間候著,客人離去之後,煩替我通報一聲,就說三成拜訪。”

前田府的氣氛似比昨日緊張,或許來訪的不隻一個細川忠興。三成邊想邊進入與利家臥房隻有一廊之隔的候客間。他焦慮萬分,坐立難安,不免心口發慌,悸動不已。才離開了一會兒,怎就發生變化了?

“治部大人,稍打攪您一下,不知可否?”忽然,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三成不禁一怔,抬起頭,隻見利家次子利政正在門外與他說話。

“不用客氣,快請進。”

“那就打攪了。”利政剛一進來,便不客氣地笑道,“看來事情終於有了眉目,治部大人。”

“你是何意?”

“仗是打不起來了。中老們和細川大人,合力把父親說服了。”

“中老?”

“正是。今日一大早,生駒、中村、堀尾三位中老就來了,再加上加藤、淺野大人,以及我兄長和細川大人,父親終於有所鬆動。大家意見一致,父親也不得不承認他們有理。”

聽到這些,三成閉上了眼,他隻覺得天旋地轉,輕聲道:“中老們都去了嗎?”

“是。加藤和淺野二位大人還在與家兄密談。”利政爽朗地笑了,“父親已決定,先讓內府和其他大老及奉行相互交換誓書,見證者便是中老們。恐僅此還會留下隱患,就請內府到大阪參拜,同時,父親也要趕到伏見,以實現和解……大致便是此意。這都是為了避免無益的戰事。”利政有一掃陰霾之感。

三成卻根本聽不下去,這樣一來,他究竟如何是好?他遂大聲道:“利政,這太危險了!大納言要趕赴伏見,這與送死有何區別?”

“哈哈……加藤、淺野、細川將會同行,斷然不會讓人出手。”利政笑道。

三成還想說些什麼,舌頭卻像是打了結,說不出話來。利政的話如利刃一樣無情地刺來。三位中老前來,想以交換誓書的形式來化解危機,這已讓三成深感意外了;更有甚者,加藤、淺野、細川三人居然也隨後趕來會談,或許,中老們乃是在加藤、淺野、細川等人的鼓動下才來的。那樣,他三成便成了一個局外人。雙方竟已互通往來,真是荒謬透頂!三成喃喃道:“在加藤、淺野、細川的護衛下趕赴伏見城,大納言就放心了?”

“是。”利政輕輕點點頭,“父親說,隻要對幼主的將來有益,即使當場斃命,他也在所不惜。看來父親已痛下決心了。”

“毛利大人、宇喜多大人和上杉大人也都答應了?”

“估計他們也已聽說此事。中老們商量著要各自去拜訪大老們,努力得到他們的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