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舟遙遙以輕颺(1 / 2)

這一日正是宮中開宴,各處都忙做一團,唯養心殿裏安安靜靜的。

婉貞知道自己如今的身份不便在宮中走動,因此甚少外出露麵。成宗雖探訪過幾次,但有避嫌之心,不等夜深便歸。因此宮中上下隻知道養心殿住著那位救駕有功的李相,鮮少有人知道李相的容貌身份。所以,當奕蘭提議她主仆二人改裝成普通宮女,混入宴會後再隨同其他賓客的車馬離開皇宮時,婉貞也覺得可行。

奕蘭帶來了兩套宮女服飾,婉貞和德雲正要換上時,忽然外麵有人宣旨:“李宛聽旨!”

房內三人一時愣住,奕蘭身形一閃躲到了屏風後麵。婉貞帶德雲出殿接旨:“李相重傷即愈,恰逢佳節,宮內共慶,請李相一同赴宴歡飲。”之後便念了幾項賞賜的衣物、配飾雲雲,婉貞略感猶疑,卻還是領旨謝恩。

成宗皇帝讓她一起赴宴?這個緊要關頭,可有些難辦。宣旨的人走了之後,奕蘭站了出來,皺皺眉道:“這位天子打得什麼主意?”

德雲忙問:“赴宴有危險嗎?可是要怪罪我家大人?”

奕蘭對婉貞說道:“這次宮宴,並非尋常家宴,京中不少親貴王臣也都受邀列席。內臣外臣都有,這種場合要你出現,不知又會引出什麼波瀾。”

婉貞走向那堆下賜物品前,一手掀開澄黃的幔布,道:“這就看他讓我用什麼身份出現了。”

是救駕有功的右相李宛,還是一介民女的陸婉貞。

長長的托盤上,卻是擺著兩套衣服。

一件是祥雲紋底的紫蟒袍,一件是繡竹墨青的廣袖宮裝。

“這……”

再掀開其他的托盤看,無論頂戴烏紗還是金釵玉鐲,配飾一樣不少。

婉貞笑道:“這是讓我自己選擇嗎?”

當他的丞相,還是當他的女人。

奕蘭不失時機地揶揄笑道:“早就知道他有這心,這回總算挑明了。

“你打算挑哪套?”

婉貞笑笑:“哪套都不想要。”

“若是咱們今晚還行動,不妨就挑一套,戲還得唱下去呢。”

***

這一廂,成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便來回踱步,在殿內徘徊不停。大總管程恩見了,知道陛下這是心焦呢,小聲勸道:“陛下莫急,已經派人宣旨了,人等下就到。”

“恩,知道了。”成宗還是沒有停下腳步,讓他不安的不是李宛是否會出現,而是她究竟會怎樣出現……

不論她挑了哪套衣服,成宗相信自己對她傾慕都不會減少,而且他已經決定按照她的意思去做:或者封為國相,或者封為皇妃……

想到皇妃兩字,他手心一熱,心中也跟著忐忑起來。不會的,他明白她的個性,能留下她當自己的國相已是奢望,她們這種人一個轉身就可能不見蹤影了——就像當初的蘭才人,他再清楚不過……隻是,皇妃的地位,難道不會讓她更加動心嗎?他絕不會委屈她的,若他日誕下皇子,那便是母儀天下,與他攜手共治萬裏江山。

正在不斷地徘徊焦慮時,外麵終於來報:“李大人到。”

“快請!”成宗一揮手,跨步向殿門走去。

正是傍晚時分,天邊的晚霞還沒落下。成宗就見畫廊下一名宮裝美人緩緩轉過身來,修眉俊目,婉顏淺笑,如墨發鬢上的釵環與那璀璨的雲霞同色。

***

成宗呆了一陣,回過神來,快步走上前,握住婉貞的手,道:“你來了。”

婉貞點點頭,道:“讓陛下久等了。”

“等得不算久,你肯來便好。”成宗拉著她的手,目不轉睛地打量著。旁邊的程恩見了,不得不打斷這良辰美景奈何天,小聲提醒道:“陛下,該入席了。”

“好。”成宗攜了婉貞的手,道:“不能讓眾卿久候,咱們也過去吧。”

婉貞任由成宗牽著她的手,表麵上鎮定自若,內心卻也有幾分波瀾——未想到他如此歡喜,當眾就這般情不自禁。她一直很感謝成宗的知遇之恩,除了寧遠園中那次越禮,這位主君對她也算是發乎情止乎禮,一直禮敬有加。然而,時至今日,再想維持這樣的君臣關係,隻怕是奢望吧……

殿門外,婉貞抬頭便看到宴會主位上擺設著兩席座位。背後的潑墨山河屏風前兩團金雀打扇,那鑲金台案端設其中,居高臨下,儼然是全場矚目之處。殿中群臣已到得差不多,正三五成群地坐在一起竊竊私語。成宗見準備挺合心意,又有佳人在旁相伴,欣然說道:“今日之宴,乃是朕與愛卿的見證。”婉貞聽了,心中隱隱不安。

身旁一名麵目陌生的宮女對婉貞連打幾個手勢,她知道時機已到,忽然抽回了手,輕聲說道:“陛下……臣有些不適,可否到偏殿休息片刻?”

成宗一愣,喜色褪去幾分,不安地關切問道:“可是肩傷複發?要不要宣禦醫?”婉貞推辭道:“隻是頭暈,大約休息一下便好,臣……有些怯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