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母親的懷抱裏醒來的時候,我感覺不到孤獨的存在,其實在我睡著的時候,一直有一隻溫暖的手在我的身上輕輕拍著,那種感覺讓我忿怨的心得以溫暖,連同醫院裏那種溫暖的空氣,和母親與同房有著同樣驕傲的母親們的談笑。
在醫院裏躺了兩天,我感受到了醫院裏的空氣的溫暖,這是我在回到家以後通過回憶才知道的。
我出生已經兩天了,爹承受不起醫院昂貴的花費,他眼睜睜地看著他的煙錢,他與人賭的翻本的錢,還有他要送給陳二寡婦的錢都像水一樣漂走,如同剜他的心頭肉,於是,他便對母親說:“又不是第一次生孩子,哪有這麼驕氣。不如回吧。”盡管醫生再三地挽留,但爹自始至終認為醫院哪裏是管母親的健康,分明是掂記著他兜裏的錢,不管三七二十一,回家套上驢車,把母親接回了家。
去醫院的時候是三個人,爹、母親,還有陳二寡婦。回家的時候仍然是三個人,爹、母親,還有我。至於陳二寡婦是如何回家的,我不知道。
家裏好冷,我自從回到家裏,身子一直哆嗦著,但我仍然沒有哭過一聲。
母親把我攬在懷裏,我仍然一直哆嗦著,母親身上的溫度還不如我身上的溫度高。爹一回到家,看也沒看我和母親一眼,便出了門。
母親大概是餓了,掙紮著下了炕,去廚房裏燒一點米湯。房間裏隻有我一個人。我閉著眼睛,握緊了拳頭,不時揮動著,我不知道是為了母親在醫院裏所受的痛苦而憤怒,還是為了爹冷落了母親而生氣,但我明顯地感覺到屋裏不是我一個人了。有一股氣息噴到我的臉上,癢癢的,暖暖的,但我接著便感覺到了臉上的痛,有一隻手在擰我的臉,我睜開了眼睛,看到了一個四五歲的男孩兒,烏黑的頭發亂糟糟的,鼻涕流在了嘴角上,臉上一道道的泥巴,正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他的手正在我的臉上動作。我很為他的這種舉動生氣,便跟他打了起來。我不斷地揮動著手胡亂地撥動,但我無法讓他的手離開我的臉。於是我更加生氣,便閉上了眼睛不理他。他一聲聲地叫我,還發出莫名其妙地叫聲,我仍然不理他。這時,母親回到了屋裏。
我聽到了母親叫他的聲間:“如雲,別動你弟弟,他還小呢。”我知道了這個男孩兒就是我的哥哥。
哥哥看著我,問母親:“娘,他叫我什麼?”
母親便露出苦澀的笑,對哥哥說:“他叫你哥哥啊,你以後什麼事要讓著他。”
哥哥看了看我,壞壞地笑了。
但吸引哥哥的,要數母親端著的碗,一股濃濃的炒雞蛋的香味兒飄在了小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