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天生的瞎子。在小半年之前,她還能分辨紅黃綠,還能看見天空,和自己最愛的紅燒肉。
她是被毒瞎的,在使毒這卑鄙無恥的手法上,他們魔教還真比不過“白道”。趁亂偷襲,還明目張膽的找借口說“這是萬不得已”,她想每個白道高手首先練的不是武功,而是臉皮。
不過她也不算太笨,至少她瞎了,幾十個魔教婦孺得以逃生,況且後來她也以眼還眼。刺傷了所謂武林四大公子。
什麼四大公子,若是師傅見著必然叫其“弱雞”,連她都殺不死的家夥,在師傅眼中就是“廢物。”
她看人世的最後一眼,可不是什麼好回憶,但卻又是如此的慶幸,在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幅畫麵是終於看見已三年多避而不見的小師叔。
他比以前更成熟,更挺拔,武功更高。。。。反正就是很厲害。她感到很開心,卻又有些難過,她那時的樣子一定很醜,而小師叔看她的樣子,卻冰冷的可怕。
嗬,對了,小師叔是武林新任的盟主,前途無量,以後還會和君子莊大小姐成親,而她此時已是魔教妖孽。
不被“北天門”承認的魔教餘孽。
她不記得那天是怎麼發生的,她一醒來就成了魔教聖姑。師傅中毒,小師叔身中重傷。
後來有段時間她的神智也大多處於迷迷糊糊,隻約莫的記得,自己不停的在製藥,試藥,隻求能配出“五行散”解藥。
師傅出殯的那天,她在天山上遠遠的跟著,師傅最喜歡白色的衣衫,最在意自己的儀容,他常說,要是下去見了婉依,也要幹幹淨淨的站在她麵前。
婉依,這個讓師傅每每提起咬牙切齒卻始終念念不忘的女人,是自己從未蒙麵的母親。
這個女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這樣的母親,背著從小定親的師傅,偷偷生下孩子,臨死前還要托孤於他。
要是為了生她,她那無緣的母親也不會死。
每當提及此事,師傅眼中對她的厭惡之情就越發深刻。
唉,她可憐的師傅啊,所以她從不和師傅頂嘴,也從不和師傅爭辯,他是個可憐人。若是換她。。。嗯,她才不會管背叛之人的孩子。
那天,等北天門門眾走後,她整整在師傅的墳前跪了一夜,“五行散”解藥她已求來,為何師傅卻不等她。
師傅這一走,她也在床上躺了大半月。
失血太多的下場就是,直至今日她還是身體受寒。
馬上就是冬季,芍藥也被阮老頭許了人家,她身邊隻有這麼一個丫頭,送走還真不舍得,但她也不知自己還能活多久,該放的還是都放了罷。
芍藥出嫁那天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對龍鳳鐲贈與她。
“五姑娘,這萬萬不可,這是。。。”芍藥連連擺手,不肯接受。
她將此硬塞於芍藥懷中,身為“娘家人”,她明白若是芍藥沒有體麵的嫁妝的,是會被夫家看不起的。這本是她情竇初開那年為自己準備的,現下反而顯得多餘了,還不如將它給新人,也算變相的還了她的願。
阮老頭依舊對她唉聲歎氣的,但她明白,軟老頭是在舍不得她,總想找個東西讓自己掛念,還想活著。
冬季才開始,軟老頭就為她準備了很多東西,還將才新婚不就的芍藥找回身邊,說自己歲數大了,還要照顧個瞎子不方便,覺得下山買個奴仆回來。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就擅自離山了,這一走就是一個月。
但這藥,卻始終沒停過。隻是。。。她會將衝上喉頭的血腥味吞下,吞不下的,她會找塊帕子,之後在處理掉。
對於一個瞎子而言,沒有光明已經很痛苦了,要是再讓芍藥或是阮老頭知曉自己病情加重,那不是更增加了自己的痛苦。
教主曾說自己,不像是爹的女兒,因為她還“太善良”。
她沒有辦法殺了教主,為父親報仇,也沒有辦法血洗梅園山莊搶回自己最愛的小師叔。
所以,教主說她的善良更多是懦弱。
如果一輩子都那麼懦弱就好了,唯一一次霸氣的挺身“做壞人”,下場卻是被毒被瞎,她也實在可憐了些。
不止一次想過,要是當時她選擇視而不見,現在的她會是什麼樣子。但她肯定,自己絕不會像現下,雖已是廢人但過的很輕鬆。
阮老頭回來的時候,她正躺在床上和閻王比武,她太疼了,從頭到腳,從裏到外無一不疼,她是不是吐血了,她不知道,她再次醒來的時候,是耳邊芍藥嚶嚶的哭聲,和阮老頭無奈的歎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