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都是熟悉而陌生的麵孔。熟悉的是輪廓,陌生的是表情。
為什麼大家都變得如此奇怪?
更奇怪的是我的軀殼。那不是我的身軀。我控製不了。胸口被無數層布裹著,刺心的疼。右腿被厚厚的石膏固定,刺骨的疼。脖子也動不了。
“怎麼了?”還好,能發出聲音。還好,姐跟爸媽都沒事。
沒人回答我。
姐的目光沒敢正視我,那裏隻有懊悔。媽的目光沒敢正視我,那裏隻有眼淚。爸的目光不敢正視我,那裏隻有無助。
秦叔來了,我知道了結果。
右腿受到重壓,剛植入了鋼線。可能以後不能活動。胸部的傷口,或許我並不是真正的怪獸,並沒要我的命,結果還有待觀察。
“Ryan怎樣?”我問。
姐搖搖頭。
腦袋頓時清空,隨之充斥的隻有無邊的愧疚、自責、與後悔。
“我殺人了……”帶著自我鄙視的苦笑,我不省人事。
每當清醒的時候,Ryan的笑臉總回不斷閃過;昏迷的時候,我醜惡的嘴臉總如夢魘揮之不去。我騙得了全世界,也騙不了我自己。在混亂中,當我預感到刀要插入我胸口前一刻,我把Ryan推向了刀口。穿心而過。我用卑鄙救贖自己。
他們一直在我身邊,一刻都沒離開過。
“意外的東西,誰都不想發生的。”他們說。“你本意也是想保護他的。即使你不那樣做,他也很可能活不了。”
“不是意外。”我說。姐告訴我,纜車事故是宗教仇恨引發的,人為的。我才想起那天我們去的地方是一個宗教發源地。事故從我乘的纜車開始,共有7輛纜車墜落。
誰能告訴我,若我真的想保護Ryan,他就不能活的好好的?
人為的,人為的……
刺心的疼又再蔓延,我沉沉睡去。
3天後,再醒來,心痛的感覺並沒消失,愧疚也沒褪色。是否一輩子都會這樣下去?為什麼我還活著?
多了一張熟悉的麵孔,是Frankie。
“以後不能再跟你跳舞打球了。”我指著右腿,跟Frankie說。
“會好起來的。”Frankie說。
“你們先到外麵,我跟昕翰談談話。”秦叔說話了。
“昕翰,是否感到胸口的痛變厲害了?”他們走後,秦叔跟我說。
“恩。”
“刀雖沒刺穿你心髒,但刺中了你的心瓣。你的心瓣不能再正常工作,血液流動會有障礙。而且你傷口的地方現在受到感染。”秦叔頓了一下,沒說下去。
秦叔的話我聽不太懂,我隻知道心痛會伴我一生,揮不走了。“那你是說我會死?”
“我們會為你植入人工心瓣,跟治療普通心髒瓣膜疾病一樣。隻是——你的情況要比他們嚴重。”
“別植了,我活不下去的。”
“昕翰,你在胡說什麼?”
即使能活下去,我怎麼麵對靈魂醜陋的自己?或許根本就沒有靈魂。
“想想你的家人,他們很需要你。”
夢來的吧。我閉上眼睛,祈求再張開的時候,世界會倒流到旅行前的日子。
手術刀切開心扉,放逐了我的靈魂;
手術刀撤離心扉,留下割斷幸福的傷痕。
我不知道以後的生活會怎樣,隻知道我要習慣多了塊金屬薄膜的心髒,少了靈魂的身軀。
那是我的心嗎?我還是人嗎?
“我還能活多久?”我問秦叔。
秦叔沒有回答。
“十年?”我問。
沒有回答。
“八年?”我問。
沒有回答。
“五年?”我問。
“昕翰,你要做的是盡量使自己處於穩定的狀態。不要想太多……”秦叔說話了。
我知道了答案。
我用別人的一生換回了自己的幾年。真他媽夠狠的。
每天,護士會給我吃同一種藥,那是防止血液凝固在金屬膜上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