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媽媽會給我擦背按摩。
每天,姐會獨自躲在角落自責。
每天,爸會在陽台不停抽煙,即便醫院是禁煙的。
每天,秦叔會跟我說樂觀的話。
每天,我會一言不發,望著天花板發呆,那裏倒影著怪獸的影子。
每天……還有多少個每天?
不會很多的。
兩個月後,我離開了醫院。上帝並沒收回我的腿,我還能正常走路,雖然再也使不上勁。身體不能再遭受撞擊,誰也不知道再受撞擊後後果會怎樣。要盡量休息,保持穩定,不然心髒承受不了。
回到家,一切似乎都恢複正常——愛鬥氣的姐不再跟我爭,處處遷就著我;愛好四方城的老媽不再去會牌友,每天都去寺廟為我祈福;老爸生意應酬少之又少,到各處遍訪名醫。大家都知道會是徒勞無功的東西,大家都歇盡所能去做。
我扔掉所有鏡子,我不能看到自己那張嘴臉。
我找出事故那天拍的錄影帶,攝影機壞了,帶子並沒有壞。看了一遍又一遍,老太太跟老爺爺還是那麼恩愛,不知道現在在天堂的他們還會否這樣幸福。
Ryan還是那麼可愛。而我,我真想一刀把自己解決掉。幸福當前,每個人都能用高尚掩飾自己的赤裸;危難瀕臨,高尚便成了披在赤裸人性外的國王新裝。無法用清醒的腦袋分析是否每個人都如此,或許隻有我是如此不堪。你會這樣做嗎?
“別再看了。”姐把電視關了,把帶子收起來。
我躺在床上。我討厭睡覺。我不是怕一睡不起,那正是我期望的。我討厭再張開眼睛時,見到的還是夢裏那個糟糕的世界。現在的我,除了是他們的負累,自己的罪人,還會是什麼?
一直以為不幸隻是電影裏的東西,是那些編劇吃飽了撐著,騙觀眾眼淚的。但當它光臨的時候,卻是如此的不知所措。
我不哭。雖然每天醒來枕頭都是濕的。
汗來的吧,我告訴自己。
那時是冬天。
秦叔來看我。“怎麼精神這麼差?”他問。
我沒回答。
他幫我檢查了一下。“是不是失眠了?”
如果不想眠也算失眠的話,我是失眠。我沒回答。
“我預計到的。這些是安眠藥。雖然是成分最輕的,但吃多了對你不好。沒需要的話盡量不要用。”
安眠也挺好的。
我吃一顆,藥效太低;兩顆,還是不管用;三顆,還不足以長眠……
醒過來的時候,又躺在醫院。用手按住胃部,很不舒服。
“剛洗了胃,是這樣的。”秦叔在旁邊。“我告訴你家人是藥物過敏,沒事的,叫他們先回去休息了。這位是盧醫生,你跟她聊聊,我先去工作。”
“你好,你叫昕翰吧,我姓盧,是你秦叔的老朋友……”
她的話我沒聽進多少,隻知道她是心理醫生。也對,我真的心理變態。
“我隻希望你知道,自殺不是勇敢,是對身邊的人最大的傷害。每一個自殺的人,平均會對身邊的6個親人朋友造成永久傷害。他們不願意告訴外人,親人是自殺死的。他們會自責是不是為你做的不夠多,是不是對你關心不夠。這種自責會伴隨他們一輩子。你願意象這樣插他們一刀嗎?”這是她說的話中唯一我記得的。
我被插一刀的同時,他們也傷的不輕,我沒權利再插他們一刀了。這意味著我這生唯一剩下的責任就是讓這條命苟且殘存,自步其盡……
“好了,檢查完畢。”秦叔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在的時空。“你自己看吧。”秦叔把報告給我。我看了一下。
“保養的挺不錯。”秦叔說。
“這是不是說我能多活個一年半載?”我笑著說。
“喂,你又來了。這段時間天氣不好,記得防寒,不要得感冒。”又是這些囑咐。普通感冒引起的鏈球菌侵犯也會對我的心髒造成負擔。
“我會的。”
到樓下骨科檢查了一下腿部狀況,確定無礙,離開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