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讖語
飯後,雨停了。成儒想讓大家玩一會,便拿來了麻將和紙牌,可大家搖搖手都說不會。他又拿了副撲克和一捧水果糖放在桌上說:
“這個總會吧!還有喝茶,也會吧?!海英,給大家倒茶!”
海英應聲而來,正忙著倒茶,忽然從門外傳來了唱道情的漁鼓簡板之聲。
循聲望去,隻見一個道士模樣的人跑上門來。其人五十來歲,長衣青衫,須髯飄飄,頭上綰了個髻,背上背著把油紙雨傘,左手捧漁鼓,右手執簡板,走起路來腳高腳低的,沒有個正步,雖頗有道風仙骨,卻又似瘋瘋顛顛。
他就是祺保瞎子的兄弟,叫祺官,因他懂點醫術和風水,又在延令縣城內的延佑觀入過玄真道,也算有派有門,所以方圓十多裏,人們大凡婚喪嫁娶,患病打岔總想找他問問或看看。
祺官外號叫“包子”、“哈哈”,以古怪奇特而聞名鄉裏。他有個口頭禪,隻要人有事相問,他就一口一個“包”字——“包好”、“包吉包利”,之後卻又念念有詞,似乎這時也才歸點兒正文。不過,弄明白他講的是什麼的人並不很多。他也從不解釋,隻是邊頌念“天上有神,人間有仙,天地玄機,不悟不明,自悟自明”之語,邊“哈哈”地飄然而去。由此,他便得了“祺官包子”和“哈哈道人”兩個“雅號”。
這當兒,哈哈道人不待引進,已自邁入堂屋,唱了個大喏道:
“恭喜李鄉長喜得貴子,恭喜鄉長雙喜臨門,哈哈,包吉包利喲——!”
“哎呀,祺官包子!是什麼風把你吹來的?你真是順風耳,千裏眼,怎麼知道我家雙喜臨門的呀?來,來,抽煙,喝茶,再吃點晚日中(指中飯)怎麼樣?”成儒見是哈哈道人自己跑上門來,不敢得罪,隻想討個吉口,所以趕快施禮招呼。
哈哈道人邊落座邊說:
“雲遊之人,四海為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還有什麼貧道所不知的?中飯倒無須吃,喜煙不妨收一包。”
成儒聽罷,忙讓海英拿了兩包飛馬煙來給祺官。哈哈道人也不客氣,隨即收入懷中。這時,明仁去上學,從他身邊走過,哈哈道人盯了良久,不言半句,隻是哼哼哈哈地搖頭晃腦。
“先生,你哈哈什麼來?給佤(我家)寶寶測個前途,說點吉利話,唱個道情吧!”海英邊給哈哈道人添茶邊說。
哈哈道人眯眯眼,瞧了瞧海英,又哈哈說道:
“哈哈,包吉包利。不過今天是小公子三朝,道情當不便唱,更不敢在府上虛打妄語,請磨墨並找兩張小紅紙,我寫幾句於上分別給你鄉長府上和你叫的親家提提醒,保個平安吧!”
“行!行!”巧耕一聽,甚為高興,趕緊忙活去了。少頃,即找來了紙筆,磨好了墨。哈哈道人遂鋪紙,提筆,醮墨,接著便飛龍走蛇,分別在兩張紅紙上一揮而就。
隻見給成儒家的紅紙上寫道:
木下有子命中定,你來他去誰知情?皆曰群星拱北鬥,明暗閃爍何時清?伸出十指有長短,其實根根連於心。夢中曾思二人一,醒時方見紅燭淚。滿樹杏果化作雨,惟聞江水東流音。
哈哈道人將它交於一旁的海英,並囑其壓在孩子的枕頭下,待滿月三天後取出,藏好,等孩子長大,娶妻生子後,再交兒媳代為收藏,在孩子生母八十大壽時,由這孩子夫婦倆焚香點燭當麵老母親送於兄長。說這樣方可無憂無慮,一家人都幸福平安。
那送於巧耕的紅紙上麵也有幾句,寫的是:
龍飛天兮馬著地,唐僧來騎白龍駒;取得真經仔細讀,不解龍駒是何意。
這張紅紙,哈哈道人隻叮囑巧耕待其女兒十八歲時把它拿出來,他自己將上麵寫的內容讀一下,然後再將它壓在他女兒的箱底壓七年,並告誡女兒七年之中不可翻看,等這七年後的七月初七的晚上點焚它,便能太平無事。
交待完這些,哈哈道人便打著哈哈起身告辭。成儒想再給點什麼,哈哈道人說有兩包香煙足矣,斷不肯要,遂作揖離開了李家,又不知雲遊哪裏去了。
隻是,這哈哈道人留下的讖語,巧耕看了半天,競不能悟明其中深意,卻又隱隱感到這些話確實好像在提醒什麼,而頗感哈哈道人似乎真有那麼點兒神秘。
“別太相信了,也別太當回事。反正他寫的,我叫又不懂,就當他沒寫,沒來。這瘋瘋癲癲的,我本來隻想討個口吉,都是我大馬莊人(指海英)多嘴,讓你叫打牌都打不成了。”成儒說,“我馬上還要回團部去,家中就拜托各位照料了,滿月那天大家再來,張縣長已準了我的假,到時,我會回來的。”
大家見成儒這麼說,也就一邊叫他放心,一邊玩牌喝茶去了。不一會,成儒便到房裏親了孩子,又跟江英說了會子話;然後出來跟海英吩咐了幾句,跟親友們一一打了招呼,就領著巧耕一塊急返水利工地而去。因為那裏還有許多事等著他們。
雨,不知何時又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