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中的前身是舊時的襟江書院,應該說也是頗有曆史的了,民國十四年創建為縣立中學,後來隸屬於省,所培育的人才況如天上的繁星,真的是不可曆數枚舉的。杏雨能到這所學校讀書,當是他的造化與幸運啊!
然而,杏雨還沒來得及到校園裏去走曲橋,遊綠島,躺草坪和觀賞古書院碑林,去領略其旖旎風光,汲取其文化底蘊,即在課堂上鬧出了一個差不多要算成是政治性的笑話,弄得他窘態促促,心灰意冷,竟頓然萌生了退學或轉學的念頭。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話還得從“工宣隊”(工人宣傳隊的簡稱)的規定說起。這時的延中實行的是部隊建製,年級為連,班級為排,小組為班。各連都由進駐學校的“工宣隊”成員任指導員。“連指導員”的權力是很大的,既可以處分教師讓教師停教;也可以處分學生讓學生停學,是絕對惹不起的。所好的是杏雨所在的高一連的指導員應該說還是不錯的,還算平易近人。但他貫徹的是學校“工宣隊”的指示,將“又紅又專”的原則改成了“先紅後專”,規定學生上課前都必須要先學一段“最高指示”,都必須呼一下“敬祝毛主席萬壽無疆,萬壽無疆”的口號,英語課則要用英語說“毛主席萬歲,萬萬歲!”這一條如不執行,讓他發現,那就不是平易近人,而是要“凶人”的了。
杏雨在農村上的初中,沒學過英語,考高中時也不需要考這一門。想不到進高中了,不僅要學這“玩意兒”,並且期中、期末都要考試的。他和城裏學過英語的學生混編在一個“排”,這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實實在在的困難。這天第一次上英語課,隨著“排長”的一聲“Standup,please”,大家立即站了起來。排長又說:
“LongLiveChaimanMao!”
“LongLiveChaimanMao!ALongLongLive!”大家等排長話音剛落就又緊隨著說了這麼一句。
杏雨完全不知所雲,他看了看兩邊,嘴張了張,顯得很不自在。這些都被那個姓紀的英語老師看在眼裏。這位老師看上去就像一個外國人,高鼻凹眼,已五十開外了。據說他日語也不錯,鬼子投降那年曾做過翻譯呢!紀老師走到杏雨跟前讓他對大家剛才講的話再說一遍。杏雨當即漲紅了臉,見同學們都看著他,竟不由脫口而出道:
“雀兒身上沒有毛,龍來舞,龍來舞!”
沒等杏雨說完,整個教室便炸開了鍋,大家笑得前仰後合,有笑嗬了氣捧著肚子的,有笑得跳起來離了座位的,也有同桌笑拍著對方肩膀的,還有笑趴到桌上大喊“哎喲”的。隻有杏雨一人噙著滿眼的淚水,一副窘態,恨不得趕快找個地洞鑽下去。正在這時,“連指導員”來了,他隻到窗口咳了一聲,大家便如同老鼠見著貓似的,立即收住了笑,都一一坐好,沒了聲音。杏雨這也才算解了圍,然後在老師的示意下坐了下去。老師這也才知道,杏雨是沒有學過英語的,是從農村錄取來上的高中。紀老師暗暗替杏雨慶幸,他想,還真虧了是這樣,否則這樣的笑話說不定就鬧大了。
“指導員”倒沒說什麼,僅是咳了咳,也就走過去了。紀老師也沒多說什麼,隻是鼓勵杏雨,說是沒有學過沒關係,大家基本上都要重頭來的,隻要努一把力,多向會的同學請教,就一定能學好的。
可是杏雨自此便有點悶悶不樂。他想到自己過去一直是班幹,成績也一直很好,這次卻出了這麼大的洋相,便覺得真沒臉再在這兒上了。於是他趁星期日回家,便跟父親談了自己的想法,要求父親幫他轉學。誰知他父親卻發了大脾氣,說他要是李成儒的兒子,就不要是個熊樣,就應當在哪裏跌倒,還要在哪裏站起來,不爭個第一,也要爭個第二。江英、海英也都訴起了舊社會的苦來,要兒子珍惜這麼個好機會、好條件,說是佛爭一爐香,人爭一口氣,要像他爹那樣不服輸、不怕難,千苦萬險都趟過來。至此,杏雨再也無話可說,他隻能是自古華山一條路,因為父母的話令他有了不努力學好各門功課,則無顏再見江東父老的感覺。就這樣,杏雨重新帶著父母的囑托與希望,堅決而堅定地返回了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