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酸別泣嫁 第三十四節 回鄉(1 / 2)

第三十四節回鄉

杏雨從城裏回來了。杏雨從延令縣的最高學府回來了。他看見家門口的老銀杏了。他看見銀杏樹下的爹爹、大媽媽、媽媽這三位老人,還有他的姐姐了。他們向他走來,他向他們奔去。近了,老銀杏和親人們一起將杏雨摟在他們的懷裏。杏雨哭了。他知道他們也哭了。

杏雨回家不久,他這“回鄉知青”竟有幸進了“插隊知青”的圈子,隊裏將他與三名插隊知青編在一個勞動小組,這可是杏雨意想不到的事。那個時候,城鄉區別還是挺大的,不說別的,單就都是同窗的中學畢業生來說,就有了“城”與“鄉”之別,“插隊”與“回鄉”之分。城裏的同學“插隊”,有的“上山”,有的“下鄉”,雖多是愁眉苦臉,甚至淚痕滿麵,但很受器重,每人胸前都有大紅花,然後是紅旗引路,鑼鼓送行。也別怪,這些一直生活在父母身邊,受父母寵愛的孩子一下子要遠離父母去農村吃苦,有誰舍得啊?所以給他們這等“光榮”,大概也有撫慰的意思。家是農村的學生是享受不到這個“福分”的。他們隻能是“哪裏來的哪裏去”,拿了畢業證書,無需動員說服,背起鋪蓋便可直接回家轉。不過比較起來,還是農村的學生“幸運”,因為他們仍在父母身邊,時時可以得到親人的照顧幫助,不要說離家遠去仍要吃苦,就是有個“金窩”、“銀窩”,也比上不自家的“窮窩”啊!

杏雨沒想到自己是“回鄉知青”,有自己的“窮窩”不算,還可以到“插隊知青”的“知青點”的“銀窩”裏去轉轉,而且和他們幾個“插隊知青”一塊勞動,享受著和他們一樣的勞動待遇,因此杏雨感到這是他失落中的一個幸運。

其實,這是隊長的有意安排,他跟明仁是魏家門房兄弟,排行老大,識不了幾個字,人雖粗,但對有文化的人還是喜歡的。所以,這幾個插隊知青就放到他這兒來了,他也就把杏雨放到他們這一塊兒裏去了。杏雨父親雖是支書,但這裏麵可絕沒有他的意思。不過據說這三名知青還都有點“來曆”的。杏雨不問這些,他總是白天跟他們一塊勞動,晚上便來知青點與他們侃大山。他常與他們講他父親摸據點,打鬼子,抓漢奸和怎麼與地主“還鄉團”作鬥爭的事。有時也與他們談談家鄉的掌故。有回明仁遇到杏雨,便小聲對他講說是這知青裏那個叫孔之登的是縣革委會孔副主任的兒子。因此,明仁要杏雨多與他拉拉近乎,說是這樣以後會有好處的。杏雨聽了,有點不入耳。他跟他爹一樣,不喜歡也不習慣去鑽營這些的。他對哥哥什麼也沒講,隻是表情冷淡地走了。明仁見他如此,輕輕歎了口氣,又搖了搖了頭自語道:

“真是成不了器的書呆子一個!”

自此,杏雨反而與這個“知青點”保持了點距離。恰在這時,按照三年前撤並小公社建製,重新成立大公社的區域劃分,元坔大隊所隸屬的城北公社革委會來了通知,要李杏雨和三名插隊知青一起趕到公社去開會,不得有誤。李杏雨心下狐疑,他不知上麵要他這個回鄉知青也去開會究竟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這是不僅對他父親了解,而且對他李杏雨也同樣了解的公社黨委書記李益為在通知上加的他的名字,讓他也去開會的。他到了那裏才知道,今天來開的這個會,對他李杏雨而言絕對是件大好的事情。原來,公社要在他們四人中立即抽一人去做民辦教師,另外三人去工作隊。雖然李益為有心想讓杏雨去工作隊鍛煉,以後好留在他的身邊做個秘書什麼的;雖然當時仍有人稱教師為“臭老九”,教師的工資待遇也不高,特別是民辦教師更是低得可憐,猶如“二等公民”,但李杏雨麵對這突兀的選擇,還是不曾有多少猶豫,而毅然地決定加入民辦教師這個行列,幹教書育人這份工作。他覺得這份工作比較適合自己,也圓了祖宗的一個夢。那次杏雨對詩雪說了句有關他名字來曆的古詩,確實說得有點牽強,因為他不是春天生的,他是風吹古木降杏雨,月照孺子映秋霜時生的;這個古木指的是銀杏樹,而不是杏子樹,可起這個名字時,倒是實實在在地寄寓了他將來能步入“杏壇”這個希望的。其實這不隻是個希望,更是杏雨家祖祖輩輩的一個願望啊!從他祖父叫向士,父親叫成儒,再到他叫杏雨,就不難看出這個願望是多麼深沉和強烈,又是多麼地一脈相承了。不管是“師者為尊”,還是“臭老九”,在李杏雨的心中,教師這個職業始終都是蠟燭樣的聖潔與閃光,也是他的追求與向往。如今,他終於如願以償了。這也許是他非常難得的一次如願以償,然而又有誰知,這樣酸甜苦辣地如願以償之後又會又有多少酸甜苦辣在等待著他的品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