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知道,他讀懂了我的孤獨。我破天荒地對他笑了,他也笑了。我笑著對媽媽說:留下好不好,不扔好不好?
那是我第一次對羽禾展示友好,媽媽見到這一幕很歡喜,瞬間因為欣喜格外開恩了,摸了摸我們兩的頭說:從今以後,你們兩就是兄妹,要相親相愛,知道嗎?
我們彼此看了看對方一眼,仿佛有種契約在彼此體內生成了一般,瞬間友好了起來。後來想想,母親讓兩個問題兒童天天呆在一起,真的是一種錯誤。
我開始叫羽禾學說漢語,我一句,他一句,他的發音生澀而木訥,他每學一句,我便肆無忌憚地哈哈大笑起來。他不介意我的嘲笑,很認真地跟著我念,我念一遍,他念十遍。
我從這種簡單的對白中獲得了無數的快樂,那是父母始料未及的。長到7歲,第一次聽到我咯咯地笑,父母瞬間安心了不少。
沒有想到,兩個孤僻的少年,撞在一起會有春天。羽禾就這樣,在我的首肯下,留在了我的家裏,沒有被送去孤兒院。父親辦理了領養手續,正式收他為養子,改姓陳,陳羽禾。
我8歲那年,已經把普通話說得很標準的他,開始改口,稱我父母為爸媽。我們被父母送入同一家私立貴族小學,讀的是同一個班級。
隔開坐的,我坐在最前麵,他坐在最後麵。入學第一天,我回頭看他,發現他望向我的眼神特別無助。
放學後,他自自然然過來拉起我的手,拉著我到校門口,準備等司機開車來把我們接回家。
那時候,我們都還是質樸純潔的孩童,除了漫畫和小人書,幾乎沒有接觸過外麵的世界,不懂所謂的男女界限。羽禾之於我,是無性別的。
幾天後,有個小女生問我:薇安,那是你哥哥麼?
我點了點頭,她又問:薇安,你們是雙胞胎麼?
我搖了搖頭,她再問:薇安,他是你親哥哥麼?
我失去了耐心,但是我很誠懇地說出了實話:他是我家裏領養的一個孤兒。
這對於8歲的我來說,是一句再誠實不過的話語。我說這話的時候,羽禾正趴在自己的小書桌上,用鉛筆不知道在畫什麼。
後來,有一個男生一把搶走了他的圖紙,然後哈哈大笑說:哈哈,他在畫陳薇安。
說完,手一揚,那張紙上赫然有著我紮著辮子哈哈大笑的模樣,雖然畫風幼稚筆畫簡單,但是分明是我,就連頭上的發帶顏色都和我頭上綁的一樣。
問我的那女孩尖聲說:他們不是兄妹!陳羽禾是個孤兒!是陳薇安家領養的孤兒!
後麵的男生都起了哄,七八歲的年紀,已經被那些泡沫劇所侵蝕,硬是說出了那種“陳羽禾喜歡陳薇安“、”陳羽禾是沒人要的孤兒“之類的話語。
我目瞪口呆,第一次覺得人類世界如此虛偽,連說真話都沒辦法擁有被包容的權利。
羽禾受傷了,他的眼睛又開始發出冷冷的光,望向我的時候一點溫度都沒有。他站了起來,揚手給了那個搶他畫的男孩一拳,我才發現他的力氣這麼大。一拳下去,那個男生的鼻子就噴出了血。
他氣呼呼地甩門而去,大半女生被這一幕給驚哭了。老師聞訊而來,一把拽住了他,提著他的衣服進了教室,問清楚情況之後。老師一揚手,給了他一記耳光。
老師說:以後再亂打人,你就站在外麵上課!
我衝了過去,我說:老師,明明是他不對,他搶走羽禾的畫,罵羽禾是孤兒,羽禾才打他的!
老師瞬間變了張臉似地,和顏悅色地對我說:薇安,老師知道誰對誰錯,乖乖坐回位子上去。陳羽禾,毆打同學,罰站在牆角上課,一整天不許坐!
我頻頻回頭,看著站在角落裏的那個孤獨的羽禾,老師讓他站得筆直筆直的,不能依靠,不能動,一直保持那個姿勢到下課。
我每次回頭,他便對我笑笑。但是,每次老師看向他的時候,他的眼神會瞬間切換成那種狼一樣殺氣騰騰的眼神。
好不容易下了課放了學,我過去拉他的手,我說:羽禾,我們回家。
其他人又開始肆無忌憚地嘲諷我們是一對小情侶,羽禾的手遲疑了,我一把抓住他,我說:走啊,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