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博容靜默片刻,道:“斷不能輕饒了這孽障!”
白夫人點頭道:“我曉得的。”她看一看邊上的秦姨娘,又道:“老爺可知,成和數日前曾身中雷公藤之毒,後來是在秦氏屋子裏搜出雷公藤來的。”
秦姨娘眉頭一跳,惶惶然地望向蘭博容。
誰料尚未待蘭博容開口,蘭成和便道:“娘,此事應與秦姨娘無關。那碗冰糖梗米粥是秦姨娘親手烹煮的,也是她親自送來給孩兒的沒錯,但後來孩兒讓人去查問過了,秦姨娘在烹煮之時,曾被何姨娘屋裏的采柳給叫走了,她不在的這段辰光,沒有人知道曾經發生過何事。”
蘭月出在旁靜觀著這一折風波,聽至此處,她不禁看了看白夫人,當日一心要坐實秦姨娘下毒的罪名,攆其出府,不承想如今出言為其開脫的,竟是受害人蘭成和,早知如此,當日不如直接治罪何姨娘,在此時尚可以給蘭博容一個交待。
蘭博容心下早已想到誰才是罪魁禍首,他垂一垂嘴角,道:“罷了,我看亦桃也不像是如此心狠之人。至於真正施予毒手之人……”他看向何姨娘母子的眼光中帶上了一絲厭惡,“便都交由夫人去處置吧。”
白夫人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與不忿,狠狠地剜了秦姨娘一下,方回丈夫道:“老爺放心,我知道分寸。”
接下來,白夫人命了幾名管事媳婦把何姨娘和蘭成德二人押到了後院裏,請了家法給此母子二人一頓好打,直打得他們皮開肉綻,奄奄一息了,方讓人把他們送回屋裏去。又吩咐帳房扣去他們二人一年的月例,更派了人守在蘭成德屋外,隻說是非蘭博容和自己之命,均不許蘭成德邁出房門一步。
如此一連串的重責下來,白夫人方覺稍稍平了氣。蘭月出冷眼看著,心知她這是把對秦姨娘的怒意遷責到何姨娘母子身上呢。
隻是那秦姨娘的性情雖古怪,但向來深居簡出,不強出風頭,何至於惹得堂堂當家主母這般忌恨?
這日白夫人用過午膳後,蘭月出便在旁用紫砂小爐烹煮消食花茶,清澄澄的茶水在慢火細熬中散發出了芬芳馥鬱的香氣,嫋嫋彌散於一室,安寧了人的心緒。
白夫人歪在黃花梨木的長榻上,揮退了底下那幾名搖扇的小丫環,招手讓蘭月出到身旁坐了,拉著她的手道:“月出,母親前次一口咬定是秦姨娘毒害你大哥,沒有好生徹查便把她攆了出府,母親可真是太草率,也太不近人情了,是不是?”
蘭月出知她是試探自己是否在意生母受屈之事,便笑著搖了搖頭,道:“母親自然有母親的打算,而且大哥中毒之事非同小可,即便是有嫌疑之人,也是不能輕易放過的。母親事事小心些,也是有的,全是因為心係大哥的緣故。”
白夫人稍稍放了心,側身倚著鵝黃菊花暗紋的杭綢靠墊半躺下來,道:“眼下雖是懲治了何氏和成德母子,但我心裏還是覺得不踏實。那何氏又是個心裏揣著大主意的,這一次處置了他們,想必心裏多有不服之處,隻不知後頭會鬧出什麼幺蛾子來。要是再惹老爺生氣,恐怕我也難辭其咎。”
蘭月出去把那爐火熄了,倒了茶放在白夫人跟前的梅花式洋漆小幾上,方道:“母親其實已經把利害之處說出來了,要是不想再生亂子,何姨娘自然是關鍵之中的關鍵,四弟若少了何姨娘在背後出主意,想必也不敢輕舉妄動。”
白夫人眼內閃過一抹精光,端起花茶品啜,須臾,緩聲道:“既然如此,月出,我且問你,老爺雖怒成德不爭,但從未當麵指責何氏半句,又有成和指出是何氏屋裏的人將秦氏支使開,方生出雷公藤一事來,老爺竟也沒有詳加細問。這些,皆是因為老爺心裏有何氏之故。如此看來,無論我怎麼做,都隻是兩邊不討好。”
蘭月出隻覺白夫人心思慎密,似是早有主意在心頭,卻隻不直接向自己道明,倒像是想借自己之口說出對策來。她想一想,遲疑著道:“倘若出手的人,並非母親……”
白夫人動作俐落地放下茶盞,一把拉過她的手,讚許道:“我的兒,好月出,幸得有你這一句!”目內透出一絲陰冷,又道,“母親原便想著,該給秦氏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