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月出卻沒有太覺意外,隻斂一斂心神,道:“女兒隻怕秦氏愚鈍,不知可會壞了母親大事?”
白夫人隻微微笑著,沒有回答。這時周媽媽進來回話,說是已經把秦姨娘帶到。蘭月出方知此時自己根本不需要多說什麼,一切都已在白夫人的籌算之內。
秦姨娘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裙,垂眉斂目地立在堂中。白夫人冷瞥了她一眼,口上卻是客客氣氣地吩咐小丫環為她看座。秦姨娘猶豫了片刻,方才坐下了。
白夫人盤膝坐在榻上,笑向蘭月出道,“你沏的茶甚好,也拿給姨娘嚐一嚐。”
蘭月出依言為秦姨娘送去一杯花茶,秦姨娘慢慢地接了,眼底似有不易察覺的憎惡閃過,卻有意無意地掩飾了下去。
“前兒我錯怪你了。”白夫人語氣中帶著幾許歉意:“平白讓你受了這些苦,也是我看不得有人傷害和哥兒的緣故。”她停一停,“隻是這事到了如今,看似已經過去了,實則還有後患呢。那日在老爺的院子裏,你可聽了成和說的,是誰人下的手,誰人要毒害成和而嫁禍於你?”
秦姨娘麵上微微一搐,垂下眼簾道:“妾身聽清了。”
白夫人似是有莫大的怨氣,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成和是蘭家唯一的嫡子,若是他有何三長兩短,得益的會是誰人?成業一向本份謙厚,哪裏會是他們的對手?沒有了成和,自是遂了他們的願!”
秦姨娘如是眼看一心珍視之物將受摧毀般,麵上露出了憂恐焦灼之色,喃喃道:“不可以讓他們得逞……”
白夫人長長歎息了一口氣,帶著無能為力的沮喪:“可惜老爺一心向著她,我便是想要斬草除根,亦是無從下手啊。”
秦姨娘聽得“斬草除根”四字,兩眼隱隱地泛起一抹殺氣,她靜默著,似是在心內思慮著什麼。
蘭月出抬眼看到秦姨娘這副模樣,不知為何,竟覺有一股不祥之意。
白夫人眉眼間卻似含了笑意,口中的語氣卻仍舊是憂憂戚戚:“如此一來,我能做的無非便是替成和格外留神罷了,旁的人旁的事,我再顧不上,也是有心無力了。”
秦姨娘似是打定了什麼主意,從座上站起來,口角間夾著一絲冷冽的決絕:“妾身曉得太太的難處,隻要大爺平安無恙,妾身願替太太分憂。”
白夫人輕輕頷首,唇邊慢慢地漾起了然於心的笑意。
自從與秦姨娘說過這一番話後,白夫人心頭的大石似是落了地,心緒比之往日更要平和了許多。至三日後接到父親白致遠的來信,得知父親有意為成業定下親事,屬意的人家正是京城柯府安大奶奶之妹容氏。也不必蘭月出多費唇舌,白夫人當即便回信給父親應允了這門親事,接下來便是依著俗成的禮數按部就班地進行了。
過往凡涉及家中重大的婚嫁、祭祀、喪儀等事宜,白夫人均是親力親為,少有讓旁人插手的時候,此次成業的親事卻把蘭月出叫來一同打點,蘭月出也不多問緣由,隻依著她的安排把交下來的大小諸事張羅得有條不紊。
白夫人趁勢把家中的賬本讓蘭月出過目,又調撥了幾批負責聘禮采辦的下人至蘭月出手下,那架勢,愈發似是要將家中主中饋的大權移交給蘭月出那般。
這日晌午過後,有幾名媳婦進來回話,白夫人讓蘭月出也在旁一同聽了,未了,卻是問蘭月出的主意,蘭月出少不得斟酌著各方利害一一說了,原以為白夫人自會另有見解,不承想她卻是連連點頭,對下人們道:“二姑娘說的你們可聽清了?她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你們隻管依著她說的做吧。”
待下人們都退下後,蘭月出終是忍不住道:“母親,月出的主意難免有不周全之處,何德何能讓母親如此看重?”
白夫人微笑道:“月出,過去你雖也幫著我打點府裏的事,但那些畢竟隻是瑣碎小事,並不足以讓你有能力擔當起當家主母的重責。如今,也是時候讓你學著點了。”
蘭月出忙道:“女兒雖得母親厚愛,但現放著大哥和大嫂呢,月出不敢也不配忝居當家人之位。”
白夫人笑一笑,道:“誰說讓你在蘭家當家了?”她從紫檀方桌上取來一疊拜帖,一張一張數過來:“光祿寺卿彭家大公子、鄴州道員柳家三公子、中書侍郎葛家二公子,都是官家子弟,也都是嫡出的長子,長媳的重任你心裏可得有數。”
蘭月出不意她竟是要幫自己議親,心下沒來由地一緊,強笑道:“女兒還想留在母親身邊多伺候些時日呢。”
白夫人憐惜地替她理了理鬢旁的碎發,道:“正因為我總舍不得你,所以才讓你耽擱到這個時候。再不能耽擱下去了,月出,你是母親的好女兒,母親一定會替你作主尋得一門好親。”
蘭月出頓時心亂如麻,道:“可是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