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日天劫 第三章 帝闕珍珠,淫娃蕩婦(1 / 3)

“照日山莊”是劫氏一族涉足江湖的代稱,象征一個成就崇高的武林門派。

而劫家的原籍在西邊的雲陽縣,距離中京足有六百餘裏,便是樞密院直屬的金牌郵驛日夜不停趕路,最快也要五天才能抵達。雲陽縣位於中宸州西陲,距西賀州僅一水之隔,數百年來與西胡通婚的結果,民風極為強悍;雲陽縣十戶有裏八戶姓劫,幾乎人人會武,縣郊有座占地十餘畝的大莊園,便是劫家崛起的源頭——真正的“照日山莊”。

中宸州天聖王朝肇興,劫家出了位安內攘外的大功臣“萬裏丹心”劫無行,官拜西麵兵馬招討使、綏平大將軍,封雲陽縣公,特許劍履上殿、書詔不名,恩寵冠於群臣。聖上還在中京朱雀大街以東賜下一座豪華宅邸,從此照日山莊曆代主人均長居於此,雲陽縣的祖莊便交由族中長老打理。

是故,劫家的家主不僅掌管“照日山莊”這個武林派門、兼為雲陽劫氏之長,更世襲五等雲陽縣公的爵位,官秩從二品,領有雲陽縣一千五百戶的食邑,無論是比富貴、比權位、比家世門楣,放眼當今天聖朝中,沒有背景更顯赫的武林勢力。

每當抬頭注視那塊高懸朱漆大門之上、寫著“綏平府”三個泥金大字的巨匾,劫兆就覺得陽光特別刺眼,先帝爺的親筆聖跡彷佛一張輕蔑扭曲的笑臉,俯視著他的平凡與不肖。

劫兆歎了口氣,刻意繞到南側的小門,喚來門房起閂。

“這是誰哪?一大早的鬼敲……哎喲,四爺!”門房吳六揉開惺忪睡眼,倒給他嚇醒了八九分:“您這幾天上哪兒去啦?三爺急尋著,下人們全城都翻遍啦,連塊磚都沒漏,偏就沒見。”

劫兆笑著敲他個爆栗:“胡扯!你四爺不好端端在天香樓窩著?你們這些窯子逛成精的,難不成都找到廟裏去了?”沒搭理他,撩起衣擺踅上回廊,徑往院裏去。才剛踏進偏院,一條挺拔的白影穿出洞門,來人頭戴金冠、長鬢垂胸,生得俊秀斯文,迎麵衝他一蹙眉,便要開口。

“三哥好早哇!”劫兆搶先竊笑:

“這般行色匆匆,是偷了我院裏的哪個丫頭,趕著清早逃離現場?”

白衣青年一抓他衣袖,回頭便走。“沒空陪你囉皂!我找你三天啦,你到底跑哪裏去了?”拖著他一路疾行,三步並兩步的衝進劫兆房裏。

這名長身玉立的白衣青年,便是劫兆的三哥劫真。

劫家長房四兄弟裏,英年早逝的長子劫盛是原配所生,老二劫軍卻是螟蛉子,從雲陽縣的親戚那裏過繼來的;老三劫真是二娘的兒子,劫兆則是三娘生的。這三位夫人都見背得早,劫震又另外娶過一位續弦、一位填房,由皇上賜婚的續弦夫人生下女兒後不幸香消玉殞,四娘卻是前年才娶進門的,芳齡不過十七。

劫真雖與劫兆相差七歲,但兩人從小感情就好。

劫盛死後,老二劫軍益形跋扈,一方麵忌憚文武雙全的劫真,唯恐父親揀親不揀長,起意讓老三繼承家業,另一方麵又屢屢歡欺負武功不濟的劫兆,因此劫真、劫兆兩兄弟總是相互扶持,連手對抗劫軍。

劫真把房裏的侍女通通趕出去,親自掀起衣箱,翻出一件銀緋赭底的大袖橫襴公服,扔給劫兆。

“幹嘛穿得這麼正式?”劫兆最恨正經八百的官樣禮服,拎著不肯穿上,打趣:

“難不成三哥今天娶媳婦兒?”

“你運氣好。”劫真繼續翻出紗製的襆頭、粉底皂靴,還有劫兆最最痛恨的白花羅中單(一種穿著方式很複雜的純白裏衣,用於朝服之內):“爹說,今日晨會上若再見不到你的蹤影,便押你回雲陽縣的老宅圈禁三年。你還有一刻鍾的時間換衣服,把自己弄得比較像個人。我不想每年都上雲陽老宅探望我弟弟。”

劫兆笑容一僵,慘嚎聲中胡亂抓起床上的華貴禮服,拚命往身上套。

“怎……怎麼不派人找我?”他邊穿邊破口大罵:

“老宅裏淨是些無聊變態的老不死!圈禁三年?我連一天都待不了!”

“下次你再讓底下人幫你隱瞞行蹤時,最好記住今天的教訓,不要瞞得連我也找不著。”劫真看不過上前幫他穿戴,兩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才整治妥貼;劫真正要拉他出門,忽被劫兆喊住。

“有件事我要先告訴你。”

劫兆見四下無人,湊近耳畔:“劫軍派人殺我。”把昨日之事說了一遍,關於嶽盈盈的部分自是隱去不提。劫真嚴肅聽完,沉吟片刻:“這事牽連極大,你告的是照日山莊未來的繼承人,誰都不能為你作主。等今天事了,得親自向爹說分明。”

劫兆心裏也是這個主意。

兩人並肩出了房門,快步往大廳行去。

“我還沒問你哩!”劫兆說:“今天到底要幹什麼?是好事,還是壞事?”

“壞事。”劫真神情凝重。““蘼蕪宮”派使者來了,來獻“陰牝珠”。”

劫兆麵色丕變,驚詫之情還在震愕之上,差點忘了時間分秒必爭。

“蘼蕪宮”又稱“薜蘿門”,本是江湖中的一個神秘教派,係出魔脈,行事隱密低調,且門下男子多殘,陰極盛、陽極衰,無力與正道及其它魔宗爭雄,在魔門“五蒂七葉”十二大宗門裏,算是相當溫和的派係。

誰知十八年前,蘼蕪宮忽然出了個武功超群的少年宮主蔚雲山,技壓魔門之餘,興起了一統正道的念頭。中宸武林四大世家以照日山莊為首,一齊約戰香山氤氳峰,決鬥中蔚雲山以一招之差,敗在劫震的“烈陽劍法”之下,羞憤自盡,蘼蕪宮的竄起如曇花一現,霎時凋零。

香山大戰後,三家想瓜分蘼蕪宮,劫震為防各自為政的魔門起了同仇敵慨之心,連手形成更大的隱患,執意不允,改以監管的方式,由四大世家派人在香山附近建立基地,監視蘼蕪宮內的一舉一動,在有條件的開放之下,允許蘼蕪宮繼續保有其香火流傳,隻是不能再插手江湖之事。

“陰牝珠”是蘼蕪宮的鎮宮至寶,煉製的方法與用途不詳,隻知十八年前煉成一枚,便造就一代高手蔚雲山,可惜香山大戰時已然失落,四大世家無從參詳,破解其中秘密。如今蘼蕪宮居然又煉成一枚,專程送來綏平府,其用心啟人疑竇。

“你想想,”劫真為他分析:

“四大世家共管香山,連綿封鎖三十餘裏,蘼蕪宮人長居幽穀,與世隔絕,還煉陰牝珠幹什麼?既煉成了寶珠,直接呈給香山左近的四門代表便是,何必專程送到我們府上?此事若傳到旁人耳裏,怎麼看待照日山莊?”

劫兆猛然醒悟。

“這是“二桃殺三士”的伎倆!呸,一群毒辣的賤婦!”

劫真微笑:“幸好爹深謀遠慮,以北司姚公公的名義發帖三大世家,邀請他們前來,四家聯名將此珠獻予朝廷,表示劫家沒有貪圖之心。爹讓蘼蕪宮封珠入銀瓶,未曾揭開,待今日聚會時才得麵世,以避嫌疑。”北司是指位於皇城北邊的內侍省,屬宦官係統,與皇城南邊被稱為“南司”的文官係統有所區別。秉筆太監姚無義是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劫震長年往宮裏送金銀珠寶打點,絲毫不敢怠慢。

照日山莊如此小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為表示留存蘼蕪宮的決心,劫震讓自己的長子劫盛娶了蘼蕪宮的女弟子,才令其餘三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劫盛暴斃時,“蘼蕪宮賤婢施術加害”的傳言一度甚囂塵上,悲痛莫名的劫震卻為媳婦大力辟謠,絕了眾人的口實,在在顯示照日山莊與蘼蕪宮之間的信任與默契。

富麗堂皇的大廳已近在眼前,劫兆突然想起一事,衝三哥賊笑:

“蘼蕪宮的使者……該是個正妞吧?”

“黑紗蒙麵,什麼都看不到。”劫真橫他一眼。“爹安排她在錦春院住下,能多往大嫂那兒走動。我拜托你,京城裏多的是一品牡丹,采都采不完,你千萬別打這朵帶刺玫瑰的主意。”

劫兆嘿嘿一笑:“要我不招惹也行,三哥負責賠我一朵黑玫瑰。”

劫真突然停步,揮袖將一物摁在他胸膛。劫兆假意呼疼,接過一看,卻是一柄嵌金的象牙柄折扇,雖不甚華貴,做工卻極為精細。平攤扇麵,素雅的澄心紙上寫著八句題,筆勢遒勁,宛若龍蛇狂走:

“勢不及人,唯堅此心是好漢;滅卻情火,浪子回頭方英雄。

香流百世,誰曰將相寧有種?

山高水遠,他日功成作浪遊。

——書付四弟兆。雲陽劫真塗草。”

“沒事送我東西這麼好?”劫兆向來喜愛古董珍玩,平日搜集了滿坑滿穀,在京城富戶之間頗有名氣。他看出這扇料工不俗,忍不住再三把玩,隻覺扇精字美,愛不釋手,對八句題裏的勸勉說教隻當作沒看到,笑說:“三哥這詩寫得佳妙,我回頭多抄幾遍,貼它個滿院滿牆,好生教訓我院裏的丫頭,讓她們在床上勤快些。”

“前日是你的生辰,四少爺該不會忘了罷?送你的。”劫真搖搖頭,淡然一笑:

“你今年十八啦,已不是童蒙孺子,總不能再這般遊手好閑的,知道麼?”劫兆聞言一愕,微微聳肩,卻不禁心頭溫暖,似覺母親故世後,偌大的綏平府裏再也沒有人記掛自己出不出息;訥訥點了點頭,突然不知該說什麼。

劫真拍拍他的肩膀,兩人攜手而入。

◇◇◇

原以為來得遲了,沒想大廳裏卻有些空蕩。

東道下首空著兩張紫檀木椅,自然是劫真與劫兆之位,上首坐著一名赤發褐麵的昂藏巨漢,武官袍服被賁起的虯結筋肉繃得緊緊的,身後的猩紅披風垂地,兩肩覆有硬皮銅釘的軟式披膊,整個人精悍得像是柄脫鞘而出的巨闕大劍;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赤眉之下,冷蔑的眼神瞟都不瞟劫兆兄弟一眼,正是劫震的次子、照日山莊的第一順位繼承人,在京師武林新生代裏誇稱第一高手,素有“火眼巨靈”之稱的正六品昭武副尉劫軍。

對麵的賓位也設有三座,隻不過都還空著。廳中五階丹墀之上,並列兩席主位,西首虛懸,東首端坐一名長須老者,鳳目中英華內斂,一張紫膛國字臉不怒自威,正是名動天下的照日山莊之主,“神霄雷隱”劫震。

“父親大人安好。”

劫兆隨三哥長揖到地,腦門上似乎感應到父親那劍一般的注視,頭皮發麻。

劫震這半年來身體不適,閉關調養的時間占了十之七八,為防盟友或魔門乘機犯事,刻意隱瞞消息,嚴禁府中走漏風聲。劫兆本以為父親身體有恙,雖有禦醫奇方調治,也應該或多或少會消損些鋒芒,直到今天才知道父親勁銳依舊,令人無法逼視。

“都起來站著。客人來了。”

威嚴的聲音聽不出喜怒,兄弟三人連忙起身整襟。

劫兆與劫真並立,劫軍卻踏前一步,把兩個弟弟撇在身後。

中宸州四大武林世家,除了“照日山莊”劫氏外,尚有“解劍天都”盛氏、“九幽寒庭”宇文氏,以及與黃庭觀同出道脈、卻不受道誡規範的“將軍籙”法氏三家。

四家各據一方,呼風喚雨,若非劫震親自去函邀請,等閑還不容易遇上這等齊整的大場麵。

當先入廳的是一對錦衣華服、斜背長劍的男女,由服色判斷,應是夫妻。

男子留有兩撇黑須,看不出年紀,總之不會太年輕,身材圓滾滾的像顆皮球,說不出的滑稽;女子約莫二十出頭,身如柳條、麵色白皙,肌膚有著南方越女的水靈剔透,可惜眼光高過頂,又擺不出公卿郡主的那股嬌貴氣,薄薄的丹鳳眼裏白多於黑,看著惹人討厭。

“吊得半天高,怕人不知是三白眼麼?”劫兆肚裏暗笑:

“沒事假正經,骨子裏肯定是個淫水亂噴的騷貨!可惜嫁了顆大蕪菁。”

劫真低聲說:“那是“將軍籙”法將首的二小姐法絳春,人稱“九天玄女”,三年前許給首徒“五鬥將軍”道初陽。你待會兒別亂叫,該問道兄、道夫人好。”劫兆才注意到兩人雖衣錦飾繁,依稀看得出道袍的影子,道初陽兩肩均綴有嵌珠的精織太極,法絳春的圍腰、裙擺也有八卦圖樣的金絲緹花。他忍著笑:“那顆大頭菜好命苦,娶了“發春”做老婆,難怪要“倒陽”。”

劫真暗賞一肘,及時朗聲拱手:“小弟劫真,見過道兄、道夫人。猶記三年前大婚宴上,道兄那手“太乙五行劍”舞得直如日墜星沉,小弟至今難忘。”

道初陽樂不可支,圓滾滾的身子不住顫動;他夫人法絳春卻微微皺眉,似覺丈夫有失體麵,眼角有意無意往旁邊一瞥,盈波流轉,徑向劫震斂衽施禮:“晚輩絳春,奉敝門將首仙旨,多多拜上莊主尊安。聽聞莊主身子有恙,將首特命我攜來九嶷山至寶“存聚添轉丹”一匣,為莊主調養尊體。”

劫震撫須微笑道:“有心、有心!許久不見,天行兄與嫂夫人曆來可好?”

法絳春木然點頭:“將首日夜精進,又添許多神通,武功可說一日千裏。”

劫兆聽得一怔:“哪有在外人麵前這麼吹親爹法螺的?好歹也謙虛幾句。”劫震卻不在意,溫言慰勞旅途辛苦雲雲,命人延座奉茶。劫兆偷碰了碰劫真肋下:“你完了。“發春”一直在偷看你,今晚肯定摸進你房裏。”

忽然廳外一陣長頌:“北域玄皇尊使駕到——諸人恭迎——”聲音渾厚,中氣十足,隻是刻意拖得悠長,倒像掐著嗓子扮戲文似的,聽來頗不倫不類。

吟頌聲未落,門外魚貫走進兩排共十六名黃衣人,又走進兩排十六名紫衣人,最後才是兩排十六名黑衣人,四十八名精壯漢子手裏捧著各色禮物,直挺挺的站滿了一廳。所幸綏平府大廳極為寬闊,並不顯得局促,若然換了尋常宅邸,這些彪形大漢隻怕全都要站外頭去。

““九幽寒庭”的人到了。”劫真壓低聲音。

“媽的,要不要這麼誇張?”劫兆暗啐一口,忍不住搖頭:

“還好姚無義那條老閹狗還沒來,要不看到這些寶貝,肯定當場中風。”

“九幽寒庭”位於中宸州北方的玄冥淵蕭然海,原本是前朝宇文家的貴族皇裔,又叫“萬載冰闕”,開宗立派超過三百年,曆代掌門人都享有“玄皇”的稱號。宇文皇朝末年,國家積弱不振,最後亡於西賀州的蠻族之手;天聖朝建立後,為了安定中宸州北域的局勢,遂允許九幽寒庭一切如舊,隻是取消了爵封食邑,宇文世家的家主仍稱“玄皇”。

天聖朝開國以來,朝臣裏始終有“遷北適南”的聲音,熟悉中京政局的人都很清楚:這項主張根本就是針對宇文世家的一種削減手段,利用封爵南境的名義,把宇文家趕出經營三百多年的地盤,瓦解前朝殘留的影響力——此計雖好,隻是從沒有真正付諸實行。

或許還沒準備好,或許朝廷沒把握麵對那片四野蕭然的冰雪絕域,迄今“九幽寒庭”仍是中宸北境的霸主,一隻“玄冰令”到處,甚至可以調動北方各州縣的官衙辦事。

劫兆本以為會看到一個凶霸霸的熊樣巨漢走進來,驀地眼前一花,一襲雪白貂裘嫋嫋而入,貂尾環頸、腰肢婀娜,前額烏黑的秀發盤成一個個細圓小渦,平貼額鬢,額間環著一條精致的細金鏈子;腦後濃鬟如瀑、長曳到地,滑順光亮得幾乎能當成鏡子,更顯得發極黑、衣極白,分外精神。

女子容貌清秀,小小的瓜子臉蛋兒怕沒有劫兆的手掌大,身段極是苗條,貂尾中露出半截粉頸,剔透得依稀可見青絡,頸子又細又長、線條柔潤,也不顯瘦削。她一入廳來,便帶起一陣淡淡的香草芬芳,雖然若有似無,卻怎麼也不會消失,彷佛那微帶透明的肌膚就近在鼻端,每一刻都換上一處新部位,令人聞嗅不倦。

劫兆看得目瞪口呆,忽想:“不對!貂裘是裘袍中的上品,講究“輕、暖、厚、柔”四字,她身裹貂裘,看來卻較尋常女子苗條,袍中的身軀必是纖細到了極處;倘若與頸子一樣不顯硬瘦,猶有腴嫩之感,那可真是女子中的稀世珍品了。”幻想她的胴體抱起來是如何銷魂,不覺輕輕撞了劫真一肘,豈料卻沒有反應。

他心中竊笑:“都說“坐懷不亂劫三爺”了,原來隻是沒遇上中意的。”湊近取笑:“三哥若看上這個,今夜便不妨摸進她房裏,別讓“發春”撿了便宜。”

劫真沒搭理,片刻才自言自語:“奇怪!這人……是誰?九幽寒庭怎會派個默默無聞的年輕女子做代表,還讓玄皇座下的四大將隨行陪伴?”原來劫真見多識廣,認出了陪在女子身後、亦步亦趨的冷麵女郎,正是當今“九幽玄皇”宇文瀟瀟座下,“風、雪、雲、霜”四大將居末、鞭索暗器雙絕的“羽衣煙霞”商九輕。

那秀麗脫俗的貂裘美女漫移蓮步,無聲無息的走入大廳,彷佛輕得能作掌上舞。

她斂衽低首,對劫震盈盈下拜。“小女子文瓊妤,見過劫莊主。竊聞莊主近日微恙,玄皇囑我代為致意,並說:“劫莊主乃是武林正道的擎天棟梁,此身非屬親己,當為天下人珍重。”又說:“本座忝為六絕,當世難覓對手,終須與莊主一證高下,望莊主善養尊體,不可負我。””

劫震撫須大笑:“玄皇關懷,我豈能不愛惜自己?小小風寒,毋須掛齒,請姑娘代我謝過玄皇,讓他不必擔心。”不提六絕,答得輕描淡寫,法絳春夫婦的臉色卻不好看。

當世四大世家的家主,劫震、玄皇宇文瀟瀟,及“解劍天都”之主“千載餘情”

盛華顏,俱都名列六絕,唯有“將軍籙”的掌門將首“十萬橫磨”法天行沒能進入榜中。所以“六絕”對將軍籙門人來說,正是天大的忌諱。

“這個女子厲害得很。”劫真低聲對劫兆說:“一句話、兩麵刀,當著爹的麵硬戳了“將軍籙”一記,可誰也拿她沒辦法。以宇文瀟瀟的狂妄自大,決計不會口出什麼讓爹保重的貼心話,但也不會沒事提起六絕的疙瘩,打壞四家同盟的關係。”

“三哥的意思是……”

“這兩句都不是宇文瀟瀟說的。”劫真輕聲解釋:

“前一句很得體,但不是宇文瀟瀟的口氣;後一句的口吻像極了,但玄皇不會這麼說。你看她身後商九輕的表情就知道了,這些話絕對不是出於宇文瀟瀟的交代,而是這個女人自己說的,所以商九輕也很驚訝。”劫兆依言望去,果然商九輕冷冷的臉上似有一絲波動,微微蹙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