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拎起楠木拐照著周博海小腿肚子就是一拐,“為了一個小妾對正妻吆三喝四,聖人的書你都念狗肚子裏了?我還沒死呢,你就要寵妾滅妻?”雖然偏心周博海都偏到胳肢窩了,可周老夫人年輕時被一個得寵的妾室壓的喘不上氣,最見不得男人替妾室出頭。哪怕這個男人是她的寶貝兒子也不行!
“母親息怒!”隔著皮袍子和披風,這一拐打的並不疼,周博海的眉眼卻扭曲到一起。“我沒這個意思。”
“母親息怒,二爺隻是一時情急!”周老夫人當眾給她臉麵,二夫人極配合地擺出溫柔嫻淑的聖母模樣。周博海連忙就坡下驢,“是、是、我就是一時情急……”
“有你大嫂主持庶務,你情急什麼?”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再次開口。跟周博海麵容相似的臉上毫無表情,靜靜地看著周博海。那神情就像法官看著犯罪嫌疑人,語調平靜沒有任何主觀上的定論,細長的眼睛中卻冰冷徹骨,身上妥貼合體的石青素麵右衽長袍也仿佛往外透著寒氣。
就算這股陰沉不是針對她的,躲在周老夫人身側的錦汐仍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她大伯父周博山鐵麵禦史的綽號真不是白來的,果然麵冷如鐵。
同朝為官,周博海卻一向畏懼自已的這位從沒個笑臉的大哥,當下囁嚅道:“我不是信不過大嫂,隻是……”偷偷留了二夫人一眼,希望她出來圓個場。誰知二夫人正正神情恭敬地扶著周老夫人上坐,身後還跟著個兩塊豆腐高的小丫頭,連眼角都沒往他這邊看。
又瞧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柔弱佳人,周博海把心一橫,“弟弟相信挽雲跟六丫頭走失之事無關,大哥饒了她吧!”
周博山冷斥道:“什麼糊塗話!若斷案隻憑相信,這世上還要律法做什麼?還要縣、府、臬台衙門、大理寺、刑部做什麼?”
周博海登時無語,屁股剛沾椅子的周老夫人卻冷哼了一聲,“律法條陳的我一個婦道人家不懂,可我卻也知道,挽雲和挽霞是當年你們父親千挑萬選,挑出來伺候你們的。難不成你連你父親也信不過?”
‘孝’字搬出來,堪比五行山,什麼猴子壓不住?錦汐暗暗咋舌,按照小身子留下的記憶,她還以為周老夫人是個不分人前人後,不知輕重緩急的人。可這幾句話,句句聽起來都另有所指,大有深意?難道是她想多了?
同樣想多了的還有周博山,他一撩袍子下擺,雙膝跪到周老夫人麵前,低頭道:“母親這話太重了,兒子受不起!”一家之主跪下了,房中哪不家人敢站著。呼啦啦頓時跪倒一大片。
“知道就好!內院的事情自然有內院婦人做主,你們早點回去歇著吧!”周博山這模樣,周老夫人十分受用,臉色緩和下來。錦汐卻是一陣哀嚎。果然是她想多了。周老夫人不是變聰明了,而是習慣性的說話帶刺,得著機會就要敲打繼長子周博山幾句!
內院的實權攥在大夫人手上,您老真以為您能左右得了大夫人?陽奉陰違這個詞您沒聽過?
錦汐哀怨地瞧著周老夫人,一時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當著眾人提醒她幾句,周博海已扶著周博山起身。
拍拍周博海的胳膊,周博山麵色緩和些,拿著長兄如父的眼神看著他,歎道:“吏部馬上要考評官員了,時時要謹慎言語,慎思守獨,不要再讓人捏住把柄。”
周博海臉唰地一下子紅了,年前禮部待郎出缺,以他陪聖駕出巡的資曆正應該升一步的。幾千兩銀子打點出去,吏部審官的單子填完隻等上諭任命了,半道卻有人彈劾他,說他‘廣蓄姬妾、耽於淫樂,非棟梁君子’。欽宗當下就在折子上批了‘知禮不守’四個大字。這已是極重的責罵了,要不是周博山替他上下周旋,莫說高升,隻怕要被人踹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