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大駭之下,如同被蛇咬了一口般,迅速把手縮了回去。
“啊,原來如此!”金鎏環望騰起的鳥群喃喃自語,“剛才太過安靜了,連一點鳥鳴都沒有,沒想到它們卻是在的。”
“沒……沒問題吧?”司的語氣也有些不確定起來。
金鎏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睛時,已有決斷:“嗯,沒關係,拔起它吧。”
如果不前進,隻會一無所獲,金鎏心下如此對自己說。
父親也回過神來,猶豫了一下,抓住了樹枝,一下就將它拔了起來。
“拔出來了?”司的語氣聽起來,似乎為沒有什麼異事發生而詫異般。
金鎏緊緊盯著樹枝原來的地方,那裏如今留下一個小洞,幾息的工夫,突然從中湧起一股水流。
“出來了!”司歡聲叫道,將目光一瞬不瞬的其餘兩人拉後了幾步。
水流越湧越快,浸潤在草地上,迅速向四周蔓延,大約是映襯了地上的草色,水麵泛起富有生機的碧綠色澤,在陽光下閃爍著粼粼波光,宛如光之泉一般。
金鎏感到身邊的父親呼吸聲突然變得沉重,他轉眼看去,隻見父親雙眼圓睜,目光膠著在那股泉流上,臉色愈顯驚駭蒼白,鼻翼抽動,仿佛隻有進氣而沒有出氣,口中呢喃,聲如蚊嚷。
金鎏挨到他身邊,想要伸手推醒他問個明白,卻聽清他說:“蟲……蟲啊!好多蟲啊!”最後那一聲音量拔得高亢,而本人則得了失心瘋一般連滾帶爬朝遠處跑去。
父親的舉動讓金鎏沒由來的一陣恐懼,司最先追了上去,金鎏卻停留在原地未動,隻聽著兩人一呼一喊逐漸遠去。金鎏握緊了手中的柴刀,緩緩轉過身去。泉水不斷湧出,但在他的眼中,盡管心中一片恐懼,在恐懼中強製自己冷靜下來,希望看出一些蹊蹺。
父親的聲音仿佛一直回蕩在他耳邊:蟲!蟲!
可是那清澈得連青草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水中,哪有什麼蟲的存在?
泉水很快就蔓延到金鎏腳邊,他開始按照同樣的速度緩緩後退,眼睛直勾勾盯著水麵,仿佛要用這如刀般的目光將泉水破開。
退了五六步,腳跟一緊,金鎏這才發現到了這片低窪地的盡頭。他一個翻身上了較高的地形,突然耳中傳來一陣輕微的聲音。金鎏悚然一驚,原本明亮的林地轉眼間就遍布迷霧,天色暗淡無光,看不清十米之外的事物。
一種詭譎的氣息包圍了金鎏,讓他覺得自己似乎踏入了異世之地。再看那泉水,灌滿了低窪地後,即便仍舊從泉眼湧出,卻絲毫無法上漲分毫,水中銀光流動,卻帶著仿佛要吸納一切的詭譎。
金鎏看著看著,目光卻無法在移動,隻覺得思考逐漸艱澀起來,手腳也不聽使喚,如不是本人苦苦克製,必然要邁入泉水中。
金鎏感覺到沉重的氣流壓在身體上,這是移動的征兆,可是雙腳觸地的感覺依舊不變,四周景物的距離也沒有絲毫改變,這種截然相反的差異讓他感到十分不適。頭腦一陣暈眩,雙腳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他艱澀地抬起眼簾,隻見前方泉眼處不知何時出現了五個白袍人。這些人頭戴連衣的尖帽,帽簷並沒有壓得很低,但是,與其形容他們的臉部籠罩在一片陰影中,不如說是那裏根本就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袖子和褲腳下並沒有露出肢體,仿佛那就是一件被黑暗衝漲的袍子,壓根沒有人在其中。
中間的白袍從袖中伸出老態幹瘦而筋骨糾結的雙手,彎腰在泉水裏一掬,雙手再次從水中抬起時,捧著一隻滿溢泉水的碗碟。
那碧色的水液從碗邊淌下,散發出清雅的酒香,光芒從水中溢出,化成名符其實的光酒。
再定睛一看,那捧著光酒的白袍人已經到了自己的跟前。
“喝吧。”他說,聲音在迷霧中塗抹著迷幻的色彩。
白袍人捧起光酒的動作凝重而緩慢,充滿了虔誠和決絕,似乎在告訴金鎏這道儀式的不可褻瀆和不可抗拒。金鎏的瞳孔渙散,而渾身上下的毛孔卻緊縮起來,心髒一陣陣地抽搐,好似要被捏成一小團。明明身體毛骨悚然,卻興不起任何抗拒之心,似乎連恐懼的情緒也隨之茫然起來。
就這樣吧,喝下它,留下來。
留下來?在哪?在這裏停留下來?
白袍人把光酒遞到金鎏嘴邊,強灌進金鎏的嘴裏。
“喝吧。”他說。
一股針紮般的刺痛隨著喉嚨一貫而下,隨後暴裂開來。
模糊中,看見裸露在白袍外的肢體的皮膚和肌肉開始一片片剝落,這一次金鎏看得清楚,那根本不是什麼人,而是由無數白胖蠕動的蟲子結合成的人形。蟲子掉落在泉水中,轉眼間就消失不見。與此同時,站在泉眼處的剩餘四個白袍人一瞬間變得空蕩幹癟,緩緩落入水中,宛如隱藏在其中的身體化成了氣體泄走了一般。